馬如龍臉也有些白,勉強擠出一絲笑:“運氣好點的,估計調去守水塘了;至於運氣不好,又隨你得罪了太多人的……”
馬如龍重重地咳一聲,不願再繼續這個話題。
羅伯特陳張張嘴想說些什麼,但是很快也沉默了下來。轎車開得很快,一直向城外開去。等到了葛力威的別墅,天色已經全黑了。別墅的院子裏,還停著十幾輛汽車,清一色鋥亮漆黑。車蓋上,反射著慘白的路燈光芒,透出一股子森冷氣息。有幾個洋鬼子模樣的人,大搖大擺地挎著槍在樹木籠罩下的黑暗裏來回走動,似遊蕩的魂。
趙得利帶馬如龍和羅伯特陳走進別墅空蕩蕩的大廳,然後退了出去。隔壁的書房裏人聲鼎沸,隻是大廳和書房之間,用毛玻璃和一個個方格組成的木牆給隔開,他們用盡目力也隻能看到書房裏坐滿了人,卻看不清那些人的模樣。從他們腦袋轉動的方向,馬如龍發現他們的視線都集中在一張椅子上。椅子就放在背對客廳的位置,椅背很高,從馬如龍的方向,看不到椅子上有人。但他知道,椅子上坐著的,就是太平紳士葛力威。
椅子上的人含糊地說了一句什麼話,其他的聲音立即都消失了。所有人站起來,從另一側的暗門潮水般退下。椅子後終於走出一個人,拉開書房的推拉門走進客廳。這個人很老,光頭,又黑又瘦。馬如龍和羅伯特陳一起愣住了,他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個人的模樣像漁村裏以打魚為生的老光棍,表麵上看不出半點威嚴和氣勢。
唯一能表現出他與眾不同的,是他隨時握在手中,足有一人多高的斬馬長刀。
“二位警官,快請坐。”葛力威大笑著拱拱手,馬如龍看到他滿嘴的金牙,不自禁又眨眨眼。
“好吧,我葛某人喜歡快言快語。過去的事情,我們都揭過去不提了,就算是不打不相識嘛。往後,二位若願意替我做事,我葛某人絕對虧待不了二位。當然,若是看不起我葛某人,你我之間也大可以井水不犯河水,你們升你們的官,我發我的財,咱們各不相幹。”
羅伯特陳將雙手插進口袋,仰起下巴:“一隻老鼠,居然奢望和貓談條件,太過狂妄了吧?”
葛力威苦惱地用右手摩擦著光頭:“我不是普通的老鼠,當然,你也不是普通的貓。否則,我也不用安排這次會麵。有你那位義父在,我不能殺你,甚至不能通過官麵上的力量打擊你。不過,我可以向你保證,如果你不答應我的提議,那麼從今以後,你每辦完一件案子,都會因為突然出現或消失的證據,而變成冤假錯案;你的下屬總是會惹上莫明其妙的麻煩,令你這做上司的疲於奔命;報紙上會隔三岔五地出現你的花邊新聞,你就算往地下吐一口痰,也有記者會以道德和正義的名義罵遍你祖宗十八代。如此一來,最多一年,你就得帶著一身罵名黯然調離香港,你日後的前途也會因此大受影響。我相信,陳探長你不會願意看到這種情況出現吧?”
“你敢威脅我?”羅伯特陳腦門上青筋一跳。
這個威脅實在太有力,可身為名探的驕傲,又使得他不願就這麼向葛力威低頭。
羅伯特陳看看四周,偌大的別墅裏,似乎隻剩下他們三人。葛力威所有的保鏢都在外麵的院子裏警戒著。他心中忽然一動:如果和馬如龍聯手,有八成把握在保鏢反應過來之前製住葛力威。至於證據什麼的……他是中環的明星探長呀!他有一個在倫敦警界擔任高官的義父呀!抓住葛力威之後,炮製證據這種小事,需要他操心嗎?
“沒用的。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麵前這位現在名叫‘葛力威’的人,就是當年縱橫七省無人能製的白狼。以他的身手,我們一起上也未必能敵得過他。”馬如龍歎息著製止住羅伯特陳的衝動。
“其實我一直就很奇怪,在大英帝國任何一處殖民地,政府才是當地最大的黑社會。可是唯獨在香港,港督府卻默認太平紳士葛力威掌控著超過七成的黑道勢力,不但不予以打擊,反而或明或暗地施以保護。嘿,一夜之間,換盡中環警署所有警員,連警務處處長都不敢這麼做,除了港督之外,我不覺得在香港誰還有這種權力。”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羅伯特陳臉色鐵青。
“你還不明白嗎?葛力威能屹立香港三十年,從未被擊敗,那是因為香港政府需要葛力威這樣一個黑道總瓢把子協調和平衡東亞各勢力的關係。
當中國人勢力太大的時候,他就支持東洋人;當滿清政府勢力太強時,他就支持革命黨。所有的壞事,全是太平紳士葛力威所為,與香港政府乃至大英帝國,沒有半點幹係!陳探長,我早告訴過你,壞人,是永遠也殺不絕的,因為我們最大的上司——香港政府,它的使命就是源源不絕地生產壞人!”
“所以你們殺了我也沒用。”白狼葛力威總結,“我已經是第七任葛力威,我的前任,或死於黑幫仇殺,或因為想擺脫港督府自立門戶而橫死,但隻要香港政府需要,葛力威就永遠也不會死掉。”
白狼之所以能成為第七任葛力威,是因為他善於觀察。他喜歡通過觀察人的表情和動作,發掘出對方心靈深處的思想活動。他知道自己的話,每個字都帶著常人無法承受的壓力,他毫不懷疑這兩名“神探”會屈服,因為他們的身子正一點一點地蜷縮起來,透露出精神上的萎靡。
“不需要立刻就做出決定,你們可以回去以後再好好考慮一番。”葛力威做個請回的手勢搭出下台的梯子,反正大局已定,看在倫敦那位的分上,多給點麵子倒也無妨。
馬如龍和羅伯特陳恍惚地站起身,恍惚地走出大門,與恍惚遊蕩在院子四周的保鏢一樣,恍惚成為遊魂。威廉從陰影中走出來,右手吊在脖子上,衝著馬如龍咧開嘴,露出白森森的牙。
“中國人,你欠我一拳。你有兩個選擇,第一是不閃不避地站在這裏,讓我揍你一拳,從此我們兩清。當然你也可以選擇繼續欠著,等到我心情好的時候,再把這一拳的債討回來。”
第二個選項無疑要加上利息,馬如龍隻好苦笑著站直。瘋子威廉滿意地點點頭,左右看看,忽然左拳呼地一下就招呼過去。用的架勢像西洋拳擊,但直拳不像直拳,擺拳不像擺拳,沿著一種弧度打過去,拳頭裏還裹著古怪的旋勁。威廉的目標是馬如龍的太陽穴,如果這一拳打中,後果決不止是昏死過去那麼簡單。
馬如龍好像嚇壞了,想往後退,但左腳退的時候卻絆在右腳上,整個人仰麵摔倒。
“我說了不準躲!”一拳擊空的威廉愈加興奮,立刻衝上前,想要再給地下的馬如龍補上幾拳。但這個時候馬如龍的雙腳忽然抬起來,抵住威廉腹部。手短腿長,威廉幾下攻擊都打在空氣中。正焦躁間,馬如龍雙腿突然一分一合,夾住威廉腰間,整個人掛在威廉身上。然後“哈”地喝一聲,以一種類似於仰臥起坐的動作,一個頭槌重重撞去。
砰!二人腦門同時迸出鮮血,隻是馬如龍是有備而來,威廉卻是猝不及防,兩人雖受到的傷害相當,他腦子還是一暈。馬如龍緊跟著又是一記重拳打在威廉太陽穴上,再次硬生生將他打暈。
“現在我欠你兩拳了。”馬如龍掏出手絹擦擦拳頭上的血汙說。
【六、猛虎出柙顯威風】
或許是出於對馬如龍打暈威廉的報複,他們離開的時候,葛力威沒有派汽車為他們代步。於是,馬如龍和羅伯特陳隻好拿著一支手電筒,深一腳淺一腳地沿著山路往回走。
“其實你用不著這麼沮喪。從前,我和你一樣,同樣覺得自己是罪惡克星,同樣覺得自己非常了不起,無可替代。隻是到了後來我才知道,我之所以能擊斃羅三炮、抓住鎮三環,不是因為我有多厲害,隻是因為他們惹到了上頭。上頭要他們死,所以他們才會死。至於有我沒我其實都一樣,有了我最多也隻是令他們敗亡的時間提前了一點。很悲哀吧?但這就是現實。”
不知為什麼,馬如龍今天一反常態,開始喋喋不休起來,像許多隻蒼蠅圍繞著羅伯特陳,令他煩不勝煩。
“滾開,混蛋!”羅伯特陳悶聲道。
“你為什麼討厭我?”馬如龍大笑起來,“是不是因為,你覺得看到現在的我,就好像看到了將來的你?你遲早會變成我這副樣子的,這就叫做成熟。”
“混蛋!”羅伯特陳忍耐不住,一拳向馬如龍打去。馬如龍不甘示弱,立即反擊。兩個人毫無高手架勢,像頑童那樣扭打起來。揪頭發、踩腳趾、吐口水、扯耳朵。這樣的打架方法,除了給對方造成鼻青臉腫卻不痛不癢的傷勢外,另外一個後果就是很快耗幹自己的體力。兩個人坐在地下,一邊喘著粗氣,一邊恨恨地瞪著對方,然後同時歎了口氣沉默下去。他們的沉默在這夜幕裏如同活屍,栩栩如生。
“你還是想抓葛力威,是不是?”馬如龍問。
“是又如何?像你這樣自私的人,會幫我嗎?”
“會!”馬如龍說,“你想抓他,不是因為他有多壞,隻是因為他戳破了你的美夢,讓你認識到自己並非一個英雄。而我想抓他,同樣也是因為他把我從夢裏喚醒。我原本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心如止水,不會再憤怒,不會再驕傲,隻懂隨波逐流。
可是今天葛力威告訴我,我錯了。我年輕時看不慣的東西,現在同樣也看不慣!”
馬如龍淡淡地說著話,語氣起伏和平時沒什麼區別。聰明人總是選擇在最日常的狀態下爆發,這是他們成功的最大仰仗。
羅伯特陳臉上起風了,亂雲飛渡。
“抓葛力威,幾乎是一項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所以我們要等一個人。隻有他幫我們,才有幾分成功的可能。”
馬如龍要等的人很快就來了。黑色的轎車在山道中停下,趙得利從駕駛室裏探出頭,神情不善地對擋在路中間的馬如龍道:“我記得,我向你道過歉了。”
“我知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嘛。”馬如龍嘻皮笑臉地拉開車門請趙得利下車,“張勳複辟,你們革命黨要發動北伐,就必須通過葛力威的關係從香港購買軍火。所以無論如何,你們都必須而且隻能站在葛力威那一邊。我說得對麼?”
趙得利把雙手抱在胸前,做出防衛和拒人千裏之外的態度。馬如龍能挖出他的真實身份,他倒不太意外。畢竟中環坐地虎這個綽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隻是他有他的堅持,他有他的使命,有些事情根本不可能因為馬如龍的幾句話而改變。
“所以說我看不慣你們革命黨,就是因為這個。一方麵把口號喊得震山響,一方麵做起事來又不擇手段。偏偏還要打著以大局為重的旗號,逢人就表現出自己身不由己的委屈。號召別人去反帝反封建,而自己哪怕麵對洋人養的一條狗,也會卑躬屈膝,舉手投降連一點反抗的意願也沒有。”
趙得利咬緊牙關,太陽穴暴起青色血管。他用冷笑保護自己的虛弱,但馬如龍下麵的話,卻讓他神情微動。
“葛力威平時賣給你們軍火,至少要收三倍的價錢吧?這次要得急,我猜他至少會收五倍。更可恨的是,一旦你們打勝了,他立即就轉手將軍火賣給北方。若非如此,你們數次舉義又怎會失敗?”
“你說了這麼多,究竟想怎樣?”趙得利忍不住問。
“我想要你們幫我搞掉葛力威。反正,你們的處境已經夠糟糕的了,再糟糕也糟糕不到哪兒去。說不準洋人挨了這一記窩心腳,還會對你們生出幾分忌憚,以後做事不敢太過分。別忘了,你們身後有四萬萬五千萬人,把腰杆挺直些!再送你一句老話,臉麵不是別人給的,是靠自己一拳一腳賺出來的!”
“兩個小時後,葛力威將前往港督府,接受港督授予他的爵士勳章。”趙得利沉默半晌,長長吐了口氣說。
馬如龍笑了起來:“兩個小時,足夠我們做許多事了,不是麼……”
聰明人能夠很快地達成重要協議,並付諸實施。沒多久,趙得利載著羅伯特陳飛速駛向中環。
馬如龍獨自一人留在山路上,苦笑著,將一粒粒子彈裝填進趙得利送給他的左輪手槍裏,然後掂了掂同樣由趙得利贈予的獵刀。
如同十五年前和十二年前那兩次行動一樣,依然是由他單獨承擔最危險的任務。可見他這輩子,都躲不過背黑鍋的命運。不過他現在已經老了,不曉得還能不能像當年那樣,單槍匹馬在重重圍困中殺個七進七出。好在,他現在的心腸也比當年硬了不少,早不在乎雙手上沾染血腥。
三輛黑色轎車遠遠地順著山路駛來,馬如龍深吸口氣,猛然從暗處躍起,劈手擲出兩枚手榴彈。
轟隆兩聲巨響過後,地麵上出現兩個巨坑。隻是白狼且不說了,就連他的那些洋鬼子保鏢,也盡皆是英國情報機構出身的悍將,眼見情況不對,立即刹車跳出來,這先聲奪人的一擊,竟未曾傷到一個。
砰砰砰,馬如龍接連扣動扳機,六槍打傷兩人,戰果隻算差強人意。隻是下一刻,他已提刀殺入了人群中。
隨著長刀斬過,一顆人頭飛起,馬如龍單手抓過那倒黴蛋的身軀砸出去,借著這掩護擋住保鏢們射出的子彈,再次揮刀,又將一顆人頭斬落。
“開槍!開槍!”白狼在保鏢的掩護中大叫。
隻是現在情況對他有些不利,長柄獵刀在近身混戰中,遠比西洋火器更加犀利。馬如龍才跨出七步,血色長刀下已倒下五人。
“去死!”瘋子威廉高舉錘矛大步奔上,聲勢驚人。馬如龍身形一晃,以類似拳擊中蝴蝶步的步法直入中宮,帶著冷冽的表情將長刀刺入他的咽喉。再拔出時,帶出一蓬熱血,澆得他滿頭滿臉,好似從地獄而來的修羅。
所有的洋鬼子全都麵如土色,不自覺地瑟瑟發抖。他們曾經在米字旗下宣誓,為了維護大英帝國的利益,可以隨時隨地舍棄自己的生命。他們曾經天真地以為自己真的可以做到這一點,但現在在馬如龍熾天的凶焰前,卻喪失了拚死一搏的勇氣。
這與忠誠無關,隻關乎生死。
於是有聰明人很快想明白了——反正“葛力威”是永遠不會死的,就算白狼在此被人斬殺了又有什麼關係。隻要香港政府願意,下一個葛力威很快就能接掌一切。今天的一切對於普通的市民來說,相當於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想明白了這一點,保鏢們同發一聲喊,逃了個無影無蹤。隻餘形單影隻的白狼,獨自麵對馬如龍的長刀。
“愚蠢。”白狼從腰間緩緩抽出斬馬刀大聲歎息,“當年我縱橫七省,憑著一股戾氣,也不知斬殺過多少武林高手。以你的功夫,亦不是我三合之敵。再說,殺了我又能如何呢?明天早上又會出現一個新的葛力威,向你施以最瘋狂的報複。”
“若你還是白狼,我的確打不過你。不過現在,你已成為英國人的狗,也不知胸中戾氣還能剩下幾成。至於永遠不死的葛力威,隻要計劃得當,也未必真的就永遠不會死……”
馬如龍閉上雙目,眼前仿佛浮現出港督府此刻正在發生的場景:一輛黑色轎車在港督府前緩緩停下,港督滿麵笑容,大步流星地向前迎接即將下車的葛力威爵士。但就在此刻,異變陡生,汽車轟地爆炸,幸好有中環警署的英勇探長羅伯特陳飛身撲來,以身體掩護港督逃過一劫。
接下來,羅伯特陳會用最詳盡的證據,證明這次爆炸乃是葛力威精心策劃的自殺性襲擊。至於葛力威為什麼會這麼做,經過陳神探一番抽絲剝繭的細致調查後,也會找到答案——此人乃滿清政府安插在香港的奸細,因不滿港督對待革命黨態度曖昧,故此行險一搏。這個結論不管港督和香港政府信不信,反正內地的革命黨是信了。
他們會發動包括遊行、全國通電在內的一切手段,向同情革命黨的港督表示支持,向滿清恐怖主義表示唾棄……白狼的眼睛慢慢地眯了起來,事到如今,再說什麼也隻是浪費唾沫。二人同時大吼一聲,以最粗糙最簡單的斜斬向對方砍去。獵刀和斬馬刀碰撞在一起,火星四濺……
【尾聲、事了拂衣入煙波】
羅伯特陳是在三個小時之後趕到的。雖然他心急如焚,但他有太多的戲要演,有太多的事要應付。所以盡管他緊趕慢趕,還是來遲了一步。
馬如龍半倚半靠在白狼的屍體上,急促地喘息著。滿身的鮮血流淌下來,在他身下彙集成一條潺潺的溪。畢竟是奔四十的人了,這樣高強度的生死相搏,幾乎使他體力耗盡。他很累,很疲憊,但眼睛還在閃閃地發著光,像暗夜裏的火炬。
“值得嗎?”羅伯特陳神色複雜,歎息著問。
今日所有的風光,都彙聚於羅伯特陳一身。
因為他有個好義父,因為他有著罪惡克星的好名聲。而馬如龍,無論他付出多少努力,做出多大犧牲,都隻能隱在幕後,得不到半點好處。
“值得,當然值得!”馬如龍一邊大笑,一邊大口大口地嘔著血。
自從羅伯特陳設計讓他截下葛力威的軍火,重新成為英雄那天起,他就知道,無論自己如何委曲求全,都在香港警界混不下去了。昔日打壓他的上司,決不會願意馬如龍再回到他們的視線。
藏在陰影中的暗箭,早晚會襲來。一旦發射,馬如龍連調去守水塘的機會也會被剝奪。
然而,感謝他們,讓自己還能再做一次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