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個個拎著打了包的“佳肴”慢慢踱回學校。我們實在沒有胃口品嚐這些美味,所以隻好采取這種節約的方法,我們呆呆地坐在各自的床上,盯著牆上那張放大了的全家福,盯著照片上那梳著兩個辮子,穿著花布衣裳的靦腆的鄉下女孩。我知道大家都在想念那個逝去的黃敏――二丫
叫黃敏二丫一是源於她的兩個刷子,二是因為她在宿舍排行老二,再加上她那原本來自鄉下的土氣,這名字也就顯得貼切不過了。而二丫自己也樂意接受這個名字,因此這也就成了我們宿舍內部呼喚她的愛稱:
二丫剛來的時候是我們宿舍唯一的獨行客,我們都佩服得不得了,可她卻笑著說是為了省下兩張車票錢,當我們一個個由父母陪同玩得精疲力盡回到宿舍的時候,二丫已打好所有人的開水,打掃完宿舍等著我們回來。當我們吃著新鮮的水果,喝著飲料的時候,二丫卻嚼著她從鄉下帶來的那一小包酸棗;當我們擺弄著花花綠綠的漂亮衣裳的時候,她卻每天隻是那件洗得發白的花布裳,當我們聽著CD、玩著商務通的時候,二丫也隻是用十分羨慕而又疑惑的眼神看著我們手中這些她從來沒見過的新玩意。
她的土氣,她對新事物的稀奇,豈是我們這些罐裏長大的孩子所能領悟的?是我們忽略了她的存在。
二丫開始拚命賺錢,她必須要負擔學費還要養活自己,她課下要做幾份兼職,然而她的學習成績卻好得不得了。她的辛苦終究沒有白費,她得了第一年的獎學金,有三千塊。再加上她沒日沒夜的兼職,她存一筆不小的積蓄。她說過要用她的第一筆獎學金買一個CD機、買幾件漂亮衣服。但她終究沒有那麼做,她把它們都寄回了家。
雖說二丫仍然那麼自強、自立,仍然那麼勤快、儉樸,但畢竟她也是個十八九歲愛美的姑娘。有時候我們把不合身或是過時的衣服送給她,而經她的巧手一改裝,竟變得特別優雅。
她自己的衣服雖然很舊,但是幹幹淨淨的總是很清爽,再加上原本二丫就是個漂亮胚子,所以半年的北京水土的滋潤使她這個窮山惡水走出來的小姑娘成了一個寧靜的美人。
二丫在細微地發生著變化,無論是肉體還是靈魂,但我們卻沒有注意到,甚至是我們將這量變促成了質的飛躍。
那是一個極普通周末,但似乎是上帝早已設計好了一樣,可惜我們竟沒有一絲察覺。
那天忘了是誰提議要去舞會的,我們一拍即合,便歡天喜地地開始梳妝打扮,在我們忙了一大陣後才發現忘了黃敏。
“二丫,快打扮啊,愣著幹嘛?”我問。
“不了,我還是不去了。”
這時我才發覺自己的問題太蠢了點,要知道即使打扮她也沒有行頭啊。
我們對視了一下,後悔忽略了二丫。我們趕緊找出自己的行頭開始為二丫妝扮。白色的長裙,銀色的高跟鞋,垂肩的卷發,銀色的蝴蝶結,儼然一個白雪公主,在大家的驚歎和讚美中,二丫羞澀地笑了。
我們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進了舞廳,立刻被周圍的目光包圍了。二丫緊緊地抓住我的手,剛剛建立的自信此刻早已跑得無影無蹤。為了給膽怯的二丫製造機會,我們幾個紛紛下了舞池,隻剩下二丫孤零零地站在那,那麼無助。也許真的是我們這一次有意的“遺棄”使二丫永遠的離開了我們,再也抓不住她。
一個英俊挺撥的男士向二丫走了過去,很紳士地伸出了手,隻見二丫臉色通紅,羞羞地進了舞池,她輕盈地隨著那高大的身影慢慢地滑向了舞池深處,也正慢慢地滑向了另外一個未知的世界。
接下來的事情可想而知。二丫戀愛了。
眼見每天一束的玫瑰和那精致的禮品使二丫愈發地美麗,也許這就是愛情的滋潤吧,看著那個沉默羞澀的鄉下妮子變成今日這樣一個開朗幸福的城市女孩,我們都為她欣喜不已,可漸漸地,絲絲擔憂已湧上了我們的心頭,那還是我們曾經熟識的二丫嗎!
她比我們更加熱衷起美容美發,流行服飾她再不需要我們這些土氣的人為她妝扮了,自習室裏再也找不到那個伏案苦讀的勤奮女孩了。她在外麵的時間越來越多了,不是陪伴著男友,就是拚命地打工賺錢,來應付下一次的約會。
我們開口,想要勸說,可是一見到她那張雖然疲倦而卻幸福的臉龐,我們欲言又止了。
接下來的日子她更加忙碌了,獎學金沒有了,應酬反而越來越多,她隻有晝夜忙碌了,甚至夜不歸宿,連我們都捕不到她。
聽說她去做了灑吧的侍應生,還有人說是陪酒女郎,總之流言蜚語,我們無從也不敢去證實。終於有一天,她又出現了。
那天我們幾個剛剛下課回寢,發現她已在裏麵收拾東西了。當然,隻是很少的可憐的一點,因為大部分她早已用不上了。緊身的長裙顯出她更加嫵媚的身姿,兩支金燦燦的耳環碰撞出叮當的響聲。
她坐下,自然地點起一支女士香煙,嫻熟地吐著煙圈。她告訴我們她不念了。我們還沒有問出緣由,確切地說是還沒來得及問,她便像今日這樣被一串“嘀嘀”的汽車聲叫走了。
之後的生活裏她做了些什麼,我們無從知道,不過她也會抽時間來看我們,每次都是帶來好多吃的和禮物。開始是有人接送,後來則幹脆開車,聽說她已經把她的鄉下父母接到北京來住,這可是她來北京後,拚命學習,拚命工作的動力之一啊?而她現在已經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