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時,劉玲猶豫再三,還是決定去陳封家看看情況。她並不是擔心陳封的身體,這一點,她已經不再擔心了。這兩天,她親眼看到陳封的活動能力是可以的,感到他的身體的確不需要憂慮了,隻是完全康複還需要一段時間而已。
劉玲現在想的是關於陳封和欣欣的事。雖然她聽陳封說欣欣已經有男朋友了,但仍然幻想著奇跡的發生。她覺得陳封就是一個和奇跡相伴而生的人,在他的身上,時時處處都會有奇跡發生,甚至於他本人可以說就是一個奇跡。不是嗎?沒見他學過武術,他卻會什麼擒拿;倒是知道他學了彈琴,學了畫畫,可也沒見他怎麼用功,居然能達到相當高的水平;還有他的那個什麼孟買不孟買的血型,這不都是奇跡嗎?所以,誰能肯定他和欣欣之間就不會發生奇跡呢?
對於欣欣有男朋友的事,劉玲其實是半信半疑的,她總覺得原因還是在陳封身上。春蠶到死絲方盡,劉玲覺得陳封的癡情把他自己纏繞在了逝去的愛情上,他在作繭自縛。劉玲想,這樣下去,陳封總有一天會憂思成疾,鬱鬱而終。她不願意看到這樣的結果,因為她愛他。
劉玲想,就算是愛屋及烏吧,陳封對柳欣也應該會動心的。如果欣欣真的有了男朋友,又當別論,但若是因陳封為舊情所累,自我封閉,豈不是誤了一樁好姻緣?那天陳封剛回來時,她已經和他說了一次,但陳封說什麼“曾經滄海難為水”,讓她深深地感受到了他自閉的心理,回家後她憂心不已,所以今天她想再去開導開導陳封。
到陳封家大門口時,劉玲沒有自己開門進去。雖然門沒有鎖,雖然她可以自由出入這一扇門,雖然大黑也很熱情,但陳封的家畢竟不是她的家,她是要分清主與客的。在這扇門裏,她永遠是客人。
大黑已經在裏麵搖頭擺尾了,隻恨不能說話,那股熱情勁,讓劉玲看了感到溫暖,真有一種回家的感覺。劉玲用手在鐵門上拍了兩下。這是必須的。要是別人來,就是不拍門,有大黑的叫喚,陳封也會知道有人來。但她來大黑是不叫的,她要是不拍門,陳封在屋裏不在意,就不可能知道她來。
可是,劉玲拍了兩下門,陳封還沒聽見呢。她又加了點勁。拍得更響一些,但還是不見陳封出來。劉玲的心懸了起來:陳封不在家嗎?他從不喜歡到外麵溜達的,何況是有傷在身呢?難道他睡著了?
劉玲隻好自己打開門進去。大黑兩隻前爪一抬,站了起來,意欲擁抱或親吻她。她婉拒了,但心裏還是很感動的,心想這狗比人好,你對它好,它就對你好,自己喂它慣了,它便喜歡自己了。可狗終歸是狗啊。劉玲感歎著拍了拍大黑的頭說:“黑子,你主人睡著了嗎?”
她當然並不指望大黑會回答這個簡單的問題,所以就徑直向堂屋走去,邊走邊喊陳封的名字,但一直走到門口了,還是不見動靜。
劉玲知道陳封一定在家裏,因為堂屋的門是開著的,陳封沒有理自己,這必定是睡著了。她猶豫了一下,想要回去,讓陳封好好休息。但她剛想轉身,又突然冒出一種可怕的想法:睡覺也不能睡得這麼死啊,自己都喊到門口了,而且聲音也不小,陳封居然都聽不見,會不會出什麼意外呀,他一個人在家,出了事也沒人知道的。
這樣想著,劉玲的心又懸了起來,她提心吊膽地輕輕向裏走去。東屋臥室的門靠前,劉玲先探頭看了看,沒人,就又向後走去,來到了西屋的門口。自從畢業後,劉玲就從沒有到過陳封家的西屋,不知道這間屋裏有些什麼。她站在門口向裏一看,放心了,陳封在屋裏呢,他坐在一台電腦前,看樣子並沒有睡著。她正奇怪陳封怎麼沒有聽到自己喊他,但再一看,瞬間就明白了。
劉玲看到,陳封雖然坐在電腦前,但電腦卻並沒有開機,屏幕是黑的。而陳封也沒有看著電腦,他的臉是仰起的,在電腦後麵的牆上,掛著一幅畫。陳封的目光顯然正盯在畫上。這是一幅人物畫,畫上的人劉玲認識,是楊欣。
見陳封看得那麼專注,自己到了他身後,他都沒有察覺,劉玲想,難怪他沒有聽到自己喊他。她知道陳封畫也畫得很好。這一點,除了她,學校的老師都不知道,村裏的人也不知道。周圍的人隻知道陳封會彈琴和拉二胡。劉玲想,這幅畫一定是陳封自己畫的。
畫上的楊欣栩栩如生,青春靚麗,劉玲看了,不禁又回想起楊欣上學時的樣子來,心中頓生悲愴。她明白了,陳封一定是看著楊欣畫像,又陷入了對往事的回憶之中,而忘了外麵的世界,忘了現實的世界。
唉,或許陳封隻有在回憶裏還有幾分甜蜜,但往事越甜蜜,現實就越痛苦啊。劉玲想。
她沒有喊陳封,她不忍心打破他的心境。她想,陳封隻有在回憶中還能感受到甜蜜和快樂,如果喚醒他,不是太殘忍了嗎?雖然等待他的終將是現實的痛苦,但畢竟現在他還沒有感到痛苦,就像是吸毒,雖然毒效過了會痛苦不堪,但吸毒之時卻是快樂無比的。而陳封正在吸毒,劉玲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