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目光都緊盯著他。
但見海瑞身子費勁地往第一級石階一坐,坐下了,雙目微閉,坐在那裏竟不動了。
大案前趙貞吉抓起驚堂木一拍:“海瑞!到了這裏你還是這般冥頑不靈嗎?上堂來受審!”
海瑞依然坐在石階上:“請問各位大人,是否已經給我定罪?”
趙貞吉在案前大聲答道:“今天就是來給你定罪!”
海瑞:“大人並沒有回卑職的話,到底是定了罪還是沒有定罪?”
趙貞吉又舉起了驚堂木,高拱乜了趙貞吉一眼,接言了:“海瑞,你問這話是什麼意思?”
海瑞答道:“據《大明律》,現任官員定罪之前審訊期間一律去掉刑具,接受審訊。”
高拱望了一眼所有的官員:“這是《大明律》載有明文的,應該去掉刑具。”
所有的官員卻沒有一個人接他的言。
高拱站起來了,對提刑太監的頭大聲說道:“解了鐐銬!”
提刑太監的頭還沒有接言,趙貞吉忍不住了,也望向了提刑太監的頭:“給不給海瑞去掉刑具,上麵打沒打招呼?”
提刑太監的頭立刻答話了:“回趙大人,上麵打了招呼,這個海瑞的鐐銬不能解。”
高拱:“誰打的招呼?”
提刑太監的頭:“陳公公。”
高拱:“是陳公公自己的意思,還是他奉皇上的旨意?”
提刑太監的頭:“這個屬下不敢妄說。”
高拱:“既然皇上沒有旨意,那就該按《大明律》辦,官員在定罪以前,審訊時一律不戴鐐銬,立刻解了。”
提刑太監的頭依然不動,而且不看高拱隻望向趙貞吉:“那屬下得請示陳公公。”
趙貞吉望向了高拱:“海瑞的罪非以往任何罪官可比,在《大明律》中也無任何條文比對。高大人,今天這個案子就應該按司禮監的意思辦。讓他戴著鐐銬受審。”
高拱昨夜對趙貞吉殿中那番奏對本還心存好感,這時驀地明白了,此人貌似忠勇,內實奸猾,所有的心計都是在揣摩順應聖意,不禁一陣深惡湧上心頭:“趙大人,這可不像你昨天奏對時說的話。旨意是叫我們來論海瑞的罪,現在他的罪還沒有論,趙大人就先意把罪定了,是不是我們可以不論了?”
趙貞吉臉一紅:“我何時把他的罪定了?”
高拱:“你剛才說他的罪非以往任何罪官可比,現在就不認了?”
趙貞吉:“我這樣說也不是定罪。”
高拱:“既未定罪,就得解開鐐銬。”說到這裏他又望向了提刑太監的頭:“現在是我們在會審,我們得按《大明律》辦,你立刻將鐐銬解了!”
提刑太監的頭望向了徐階。
徐階靜坐不語。
高拱動氣了:“你們既然不按《大明律》辦,那我們退場,叫陳公公來審!”
徐階這才開口了,望向了趙貞吉:“按《大明律》辦總錯不到哪兒去,孟靜,不用爭了,叫他們解下鎖鏈吧。”
趙貞吉望著師相的眼,雖一時不能完全領會他的意思,反正自己的態度已經明確顯示,還是露出那副對高拱不服的神態,轉向提刑太監的頭:“你都聽見了,先解開鐐銬,再向陳公公解釋吧。”
“是。”提刑太監的頭這時也才答應了,接著轉過身去故意大聲呼道:“按內閣的意思,解了罪官的鐐銬!”
兩個提刑太監這才走了過去,一個開了手銬上的鎖,一個開了腳鐐上的鎖,兩個人提起那一把鎖鏈銬鐐都顯得沉甸甸地,往地上一扔發出好大一聲哐當聲!
海瑞揉了揉手腕,又從膝蓋以下將腳推拿了幾下,慢慢站了起來,轉身登上石階向值房大門走了進去。
按規矩,就是沒有犯罪,以海瑞這樣的六品小官麵對內閣和六部九卿堂官也得行跪拜大禮,海瑞跪了下去,行了一禮,自己又站了起來。
趙貞吉這次自己不拿主意了,望向坐在左側首位的刑部尚書申時行:“申大人,你是刑部尚書,這樣的罪官應該跪著受審還是站著受審?”
申時行回話了,像是在背條文:“依《大明律》審訊官員條例,官員在定罪前未行革職三品以上可以坐著受審,三品以下可以站著受審。”
趙貞吉:“那你們就開審吧。”
申時行站了起來,麵對徐階雙手一拱:“閣老,屬下如果記得沒錯,昨夜在玉熙宮聖上已經有旨,是命趙大人親自審訊海瑞。沒有新的旨意,應該還是趙大人主審。”說完坐了下來。
其他一位大理寺正卿,一位都察院左督禦史,還有坐在對麵那三位也就是昨天晚上陳洪召來的刑部侍郎、大理寺少卿、都察院左副都禦史自然讚同申時行的主意,一個個都禁閉了嘴,眼望鼻尖默坐在那裏。
高拱徑直望向了趙貞吉。
李春芳則望向了徐階。
徐階慢慢轉望向趙貞吉:“孟靜,昨夜聖上的旨意是這樣的,該怎麼問,你主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