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卻又笑了起來,滿是幸災樂禍。
“玉王爺啊玉王爺,這就是你非要帶著私奔的女人,沒想到你會喪命在她的手上吧?楚家大小姐,哈哈,真是個傻女人,你的兒子我是不會還的,讓他陪著他的老爹下地獄,不是正好?”抱著孩子的人這樣笑過,眨眼間就消失了身影。
蕙綿機械地將他的話收入耳中,想了一遍又一遍,就是不知道誰會,這麼,恨她和若庸。
“綿兒,你先和他回去,我去追那人,一定會把阿朗平安帶回來的。”若庸半蹲在蕙綿身邊,抬手摸了摸她的臉頰,柔聲說道。
蕙綿隻是點了點頭,眼神仍有些渙散。
“卓越,你帶著夫人回去,再給他找個大夫。”若庸雖然不放心這個樣子的她,也隻得強忍著離開,因為他的兒子還在歹人手中。
“相公”,察覺到他要離開,蕙綿連忙叫住了他,一字一句道:“你一定要回來,好好的。”
若庸點了點頭,帶上卓凡便順著那人離去的方向追去了。
蕙綿將臉上的眼淚一抹,就吩咐卓越過來幫她將離亂抬到車上。這個時候他由於失血過多,已經有些昏迷。
回去的路上,蕙綿緊緊地抱住他,以減少馬車在快速行駛中對他傷口的衝擊。
又看了眼他已慘白的臉色,蕙綿一直在埋怨說他太傻,就算要應了那個人的要求,也不能這麼實誠的把自己傷的這麼狠啊。
其實她心裏卻清楚,那人一直是將手指搭在阿朗的脖子上的,若他們有半點作假,那麼她的兒子立時就會沒命。
蕙綿也不是不懷疑這是黎莫如派來的人,但是她卻不覺得黎莫如一個相府千金,會認識這麼奇怪的江湖人。
想來想去,最可懷疑的就是那個黎莫琰了。而這麼毒的方法,怕也隻有那個黎莫琰才能想出來吧。
不過,黎莫琰是吩咐那人讓若庸感受一下被心愛的女人手刃的滋味,但他卻並不知道他們有了個兒子。
“阿離,你一定要活下來。若不然,我就下去陪你,你聽到了嗎?”蕙綿感受到他越來越微薄的呼吸,也不顧得想是誰要這樣折磨他們了。她知道他一定不舍得她死,便這麼威脅道。
離亂果然因為她的這一句話,而微微動了動。
蕙綿按著他的傷口的手一直不敢離開,他已經流了那麼多血,她真的怕他撐不下去。
若是在後世,這不算什麼,到醫院輸些血漿就可以了。但是在這裏,她要怎麼做?難道也要給他輸血嗎?先不說時間來不來得及,她卻不敢就這麼貿貿然地將血隨便的輸到他的身體裏。
直到見了大夫,蕙綿才知道離亂現在的問題不僅僅是失血過多,那劍刺中的也正是他的要害位置。
聽了大夫的話,蕙綿才歎自己傻,若不是看著他刺了要害,那人怎麼會那麼肯定地說他會下地獄?
大夫本來連劍都不準備拔,一直說讓蕙綿不要再費心了,早點準備後事吧。
蕙綿卻堅持讓大夫給他治療,哀求之間,幾乎給那位陳州府裏頗有些名氣的劉大夫跪下了。
劉大夫見她如此堅持,無奈地搖了搖頭,便叫了跟著過來的徒弟,進屋裏去救治了。隻是看著躺在床上已進入深度昏迷中的男人,他對於救活此人,沒有絲毫把握。
“老夫盡力吧,不過夫人莫要太強求了。”
劉大夫進了屋子以後,蕙綿就無力的癱在了冷冰冰的地麵上,耳邊一直不停地響著他的這一句話。
夏香見他們回來時帶著一身是血的離亂下了車,又見小姐也是滿身血跡,當時就一句話都不敢問。“小姐,您別這個樣子。”這時她也跪在了蕙綿身邊,摟住了她,輕聲勸慰道。
夏香是明白她這個時候的心情的。
蕙綿覺得夏香的聲音很遠,她不知什麼時候起,又開始喚自己小姐了。蕙綿知道,她不習慣稱她為夫人,所以也沒再糾正過。
這個時候卻因為聽見這兩個字而傷心無比,她在這個世界一醒來時,最先聽到的就是這聲小姐。
可是這個時候,她就要送一個那麼為著她的男人離開這個世界了嗎?
“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他會很幸福。說不定,這個時候他也會有了自己的兒子。”
蕙綿有些喃喃地,然後便不可遏製的大哭起來。
她隻是,不想他死,不舍得他死。
天快亮的時候,劉大夫留了一些藥,就離開了。
蕙綿一直守在離亂的身邊,不敢去想這個時候還沒有回來的若庸,是不是也發生了什麼意外?更不敢去想,兒子是不是已經被那個惡人掐死了?
她的腦海中隻要稍稍冒出一點這樣的想法,就覺得一種比死亡還要恐怖的絕望完全籠罩了她。
她沒注意時辰,隻是覺得在外麵有太陽光出現的時候,在他的大手一點點在她手中消失了溫度的時候,夏香帶著雀躍與欣喜的聲音響在了她的耳邊。
“小姐,阮神醫找來了,離統領他有救了。”
蕙綿聽到這句話,馬上轉過頭去,就看見那個男人笑盈盈的邁步進來。她有些不敢相信,隻恐這是做夢。
“我找了你五個月,終於找到了。”他到她身邊站定,仍舊笑著說道。
她的眼中這才亮起了神采,根本不管他是怎麼找到他們的,隻是拉住了他的手道:“救救阿離。”
阮安之眼中的笑意瞬間沒有了,知道若庸帶著她逃婚了,當時他全身都沒有了力氣。以往他一直以為,最後能帶她走的會是他,卻沒想到,她竟跟著王爺私逃了。
有一段時間,他灰心喪誌。他見過太子殿下,知道皇宮的人在民間追查了許久都毫無消息。後來他便自己去尋,他不相信他們能這麼消失在這片土地上。
路上救治了一個行旅中的商人,閑談間聽他聊到在大別嶺遇見過一對奇怪的夫妻。他細細地向那人打聽了,就一路越過大別嶺尋了來。
因為那商人說一下了嶺他們就分開了,不知道那夫妻二人去了哪裏,不過看那方向不是去豐州就是去陳州的。
阮安之就憑著這幾句話,一直耐心地在大別嶺以南找了兩個多月。
可是才一見到她,她就讓自己去救別的男人。原來她看見他時眼中的欣喜,並不是因為他這個人,而是因為他是個能救人的大夫。
“要怎麼樣,你才肯救人?”阮安之剛剛回神,就聽見她這麼問他,再看她的眼中,那份欣喜也消失了。
阮安之不禁冷笑一聲,難道在她眼中,他就是這麼趁火打劫的人嗎?
“我想要什麼,你難道不清楚嗎?”他心中生氣,便故意問道。
“好,隻要你救活他,我什麼都可以答應你。”
見她連思考一下都沒有,他不禁嫉妒起來那個半隻腳已經跨進了閻王殿的男人。
“你答應了,就怕王爺也不會答應吧。”
阮安之伸出手在她臉上輕浮地摸了一把,嘲諷道。
“他會的,你快救人。”
蕙綿很急,一點也不想和他這樣磨磨唧唧的談什麼條件。這時說話,便很不耐煩。
“好,記住你說的話。”阮安之眼中暗色一沉,麵無表情地說過,就錯過她去了床邊。
他給離亂把了脈,眉頭立即就皺了起來。放開手,他將蕙綿與夏香趕出去,又大喊著五味,讓他從車上取下藥箱,快點過來。
蕙綿雖然很不放心,但看阮安之一臉嚴肅的模樣,便不吭一聲地與夏香出了門。等在門外麵她卻又異常心焦起來,一會兒擔心離亂,一會兒又想起若庸和兒子。實在是等不下去,她便去了廚房,將周嫂趕到一邊,燒起熱水來。
周嫂知道家裏出了事,想安慰蕙綿兩句,又不知道說什麼,便在一旁指點著她燒火。
等她燒開第五桶水的時候,阮安之還沒有從房間裏出來。蕙綿也不問,她害怕他一出來,對她說的一句話是,“我盡力了。”
第六桶水沒有燒開,若庸過來了。
蕙綿看見他進來,一下子就撲到了他的懷裏。“你不在,我一個人好害怕。”她趴在他的肩膀上,感受著環著她的腰身的一雙手臂,隻希望他緊緊地抱住她。
若庸感受到她的恐懼,將她緊緊抱住,才在她耳邊說道:“沒事了,阿朗已經睡著了,你要不要過去看看?”
她一直不敢問,聽見他這麼說,緊繃著的神經才放鬆下來。
放鬆下來之後,卻聞到了他身上帶著的濃烈的血腥味,一下子又緊張起來。“你受傷了?”她忙退出他的懷抱,手忙腳亂的查看著。
“沒有什麼,隻是受了一點小傷。”若庸按住了她的手,笑著說道,試圖讓她緩和些。
“我不信”,想起離亂,蕙綿連忙搖頭,說著就扒開了他的衣領。
“那我們回房去,你給我好好檢查一下?”若庸在她嘴邊親了一下,如此調笑道。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開玩笑?”蕙綿輕聲責備他,又小心地卷起帶著血的袖子,想看看下麵是不是藏著傷口。
若庸隻好站在那裏任她查看,待她終於找到了手臂後方的一道傷口,又毫不反抗的跟在她的身後去房裏擦藥。
等她終於確定他身上再沒有傷口,鬆了一口氣的時候,他才給她說了找到阿朗的經過。
原來他們追著那人隻有一次交鋒,沒過幾招就讓他給逃走了。他們再找到那人時,就見他已經倒在了血泊中。阿朗卻被好好地放在一旁用稻草墊著的地上,正翹著小腿兒自己吃手指玩呢,一點受驚嚇的樣子都沒有。
“我和卓凡又在周圍找了好久,都沒能發現那個救了阿朗的人。不過那人卻留了一口氣,見了我們竟掙紮著說了句什麼‘天涯,不屈。’”
若庸將蕙綿拉在懷中,讓她坐在了自己腿上,才看著她這麼說道。
“知道是誰讓那人過來找我們的麻煩嗎?”蕙綿不怎麼關心殺死那人的人,應該不過是什麼江湖間的恩怨吧。
她想知道,是誰這麼恨著他們,他們在這裏以後的日子還能平靜下來嗎?她雖猜著是黎莫琰,但卻覺得他應該不敢讓人謀害若庸才是。
“應該是黎莫琰,當年他在外帶兵,與這些江湖人士常有交往。我記得聽莫如說過,曾經有一個江湖上的怪人挑戰過他排出的一個陣法,卻被困在了陣中,被黎莫琰生擒了。不過他並沒有為難那人,管待過後就放了。”
說起往事,若庸有些深思。
“那人身上有什麼證據嗎?”蕙綿問道。
“沒有,我想那次他在烏焉樓擺酒,就是希望讓你離了我的身邊的。”若庸搖了搖頭,笑看著蕙綿說道:“不想我卻沒有怎麼樣你,又這樣棄了大婚帶著你離開。他這是厭極了你我,想為他妹妹出一口氣吧。”
蕙綿聽他如此分析,又想起流風,更兼此時的阮安之,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麼,幾乎不敢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
見她這個樣子,若庸輕笑一聲,低頭吻住了她。自從他們兩個在一起以來,從沒有過如此纏綿的吻。蕙綿被他吻得有些氣短,他這才將她放開,看著她說道:“不要瞎想,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
蕙綿不想與他將這個話題深入,便催著他去洗澡,然後就去睡覺。她則急急忙忙地出了門,看兒子去了。
若庸看著她離開,才有些無奈地笑了笑。他若握得太緊,她或許會被搶走的更徹底。
男人隻隨便洗了個澡,並沒有去睡覺,而是去了西廂房看離亂是否脫離了危險。
若庸不希望他死,一是感激,他竟能因為心中有她,而將她的孩子視為己出;二是害怕,若他因為救阿朗而死了,她會一輩子惦著他念著他,覺得對不起他的。
到了西廂房門口,若庸卻又停了下來。不管他在心裏如何給自己勸解,那房間裏的兩個男人都是覬覦著他的妻子的。或者說對她的愛絲毫不少於他,所以對於他們,他仍然覺得很不舒服。
若庸思考再三,沒有進去,隻在門口來來回回的走著。想起離亂毫不猶豫地把劍塞到她的手中,他總有一種感覺,那就是他再也不能完整地擁有她了。
再加上回來後又得知阮安之恰巧今日找到他們,若庸便隻有一種感覺了,那就是命。
命中注定了這麼多男人都會如此不要命的愛上她,可是若要他退出這樣一場擁擠的愛情,他隻有一個字,“不”。
就在若庸如此思考的時候,阮安之開門出來了。
若庸立即看向他,有些緊張,他隻有一個念頭,若離亂死了,就再也沒有一個人能在她心中的分量重過他了。而他自己,也會對他充滿歉意。
“沒事了,不過,他失血過多,傷口也有些嚴重,恐怕要這麼昏迷幾日的。”阮安之隻看了若庸一眼,就望向別處,聲音中滿是疲憊。
這個時候,他不僅身累,心更累。他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隻是看著他們兩個都那麼緊張離亂的樣子,覺得自己好像一個被排除在外的人。
“安之,謝謝你,我已經讓人給你安排了房間,你過去休息會兒吧。”若庸鬆了口氣,並客氣地向阮安之道謝。
“不用了,我住在客棧就行。”阮安之卻一口拒絕了,他要他們欠著自己這個人情。其實他不想住在這裏的原因,是不想看著他們夫妻般地相處。
“還有,離亂此次傷到髒腑,就算傷口完全恢複了,他的功力卻是要損失至少三成的。”他錯過若庸離開之前,又這麼交待了一句。
若庸聽了,有些沉默。
阮安之也不再說什麼,提步就走。這時蕙綿卻正抱著已經醒來的兒子走了過來,阿朗才睡醒,黑乎乎的眼珠忽靈靈的看著周圍的事物。
雖是才滿月,但他竟已經會記人了,遠遠地看見若庸,就伸出了胖乎乎的小手,還有些激動地“啊”了兩聲。
“要爹爹抱嗎?”蕙綿聽見兒子出聲,一顆心立即化成了軟軟的水泡,抱著他向若庸走去。
阮安之卻擋在了她的麵前,有些吃驚地問道:“它是,你生的?”
“阮神醫,我也是女人,會生孩子的。阿離他沒事了嗎?”聽他的語氣,自己生孩子好像是什麼悖天理的事,蕙綿便有些生氣。說到一半才想起阿離的命還捏在他的手裏,便又討好道。
“他已經沒事了”,若庸來到兩人身邊,伸手接過一直望著他的兒子,回答了蕙綿的問題。
“謝謝你了,神醫。”蕙綿一聽,就滿臉笑容地道謝,“神醫”兩個字也喊地真心誠意。
阮安之很不滿地看了蕙綿一眼,有心諷刺她不要忘了答應過他的條件,卻又擔心她對自己再多了戒備,便就著剛才的話題道:“隻是想象不出來,你也會生孩子。”
蕙綿聽了這樣的話,臉色立即沉了下來,這個男人怎麼總是跟她過不去?
阮安之卻是變得心情大好,將自己腰間的一枚玉佩解下,掛到了阿朗的小手上,便大步走開了。背對著他們,他有些忍不住想笑。
他確實是真的沒想過,這個女人也能生孩子。
“喂,你竟然還笑。”蕙綿正要過去屋裏看看離亂的情況,卻瞥見了自家男人要笑不笑的麵容,當下就生氣了。
“綿兒,我也這麼想過。”若庸收了笑容,一臉嚴肅地對她說道。
“怎麼,你的意思是說,我不像女人了?”
若庸看著她生氣的樣子,看了眼扯著他的頭發玩的兒子,又淡笑著說道:“不是,隻是從來沒有把你與那些誕育下一代的事情聯係起來罷了。”
他這樣說著,卻有些心驚,阮安之竟與他有如此類似的想法。
蕙綿聽他如此說,真不知再說什麼好,也難怪他當初知道她懷孕時那麼激動。不過,想起如今身負重傷的離亂,她歎了口氣,為什麼要讓她在這一生中遇見這麼多如此愛她的男人?
她隻要一個就夠了,如今這樣愛著一個又記著另一個,她十分不喜歡,卻真的放不下。
此後的幾天裏,阮安之都很準時的過來給離亂診治,換藥。
若庸本來說去買兩個下人過來,讓她們照顧離亂。蕙綿沒有同意,她想親自照料他,直到他恢複健康。
若庸聽了蕙綿的打算,雖然這是他早就猜到的,聽到她說時,還是忍不住將心中的一絲不喜帶到了臉上。
蕙綿自知理虧,沉默了好長時間才鼓起勇氣對他道:“相公,對不起,可是我真的放不下他。若你,覺得這樣的我配不上你,我……”
她還沒說完,就被他的暴怒給阻滯了,“你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難道你要因為他而離開我嗎?”
“我沒有,是我配不上你。”
蕙綿連忙說道,幾日來的鬱積也因為這句話爆發出來。她這樣不完整的心思,是配不上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的。
“你愛我嗎?”
若庸深吸一口氣,向她提出這個問題。這個問題,從得知她待在他身邊的原因時,他就不敢碰觸。
“我愛你”,蕙綿點了點頭,肯定地回答道。
若庸有些苦澀地笑了笑,將她攬在懷中,沉聲道:“這就夠了,再也不要說配不上我的話。”
蕙綿依靠在他的肩膀上,又想起了那個好像真實一樣的夢,想起了他因為失去她而無神的雙眸,喉頭像被棉花塞住了,說不出話來。
“如果可以,下輩子隻讓我自己遇上你,好不好?”若庸放開了懷中的女人,看著她問得認真。
“好”,她點了點頭,卻隻說出這一個字。
自此以後,她每日親自去喂離亂湯藥,就連他昏迷期間大小便的清理,她都不讓夏香幫忙。
離亂大約昏迷了五天,才清醒了過來。
那日蕙綿端著剛熬好的藥進了門,未走到他的床邊就輕喚了一聲,“阿離,該喝藥了。”
她將還有些熱的藥碗放到桌子上,洗了手絹想再給他擦擦手,近了才看見,正處於昏迷中的男人,臉上竟帶著一絲笑意。
“傻阿離,做了什麼高興的夢?”她便笑著問道,同時拿起了他的大手輕輕擦拭。
蕙綿隻感覺男人的手微微動了動,還沒來得及多想,就見他睜開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你醒了?身上還有哪裏不舒服?”見他醒來,蕙綿又驚又喜。雖然阮安之一再保證他沒事了,可他遲遲不醒,她就總擔心他會變成植物人什麼的。
“你回來了?”離亂卻隻是看著她笑,仍有些蒼白的嘴唇溢出了這麼幾個無力的字。
聽見他這樣的一句話,蕙綿隻覺得眼中的淚收都收不住,一下子就成串地下來了。
“別哭”,見她流淚,他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得幹幹淨淨,掙紮著要給她擦眼淚。
“嗯,我回來了”。蕙綿連忙抓住他亂動的大手,拿到眼睛下麵擦了幾下。她一點都沒察覺到,此時的自己竟能如此洞察他的心思。
離亂卻好像這時才真正清醒過來,他看著坐在床邊的女人,喉嚨幹啞。明明她這時候這麼關心他,他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你不必如此,我自願受那一劍。”離亂掙了掙被她緊緊握住的大手,攢足了力氣說道。
“好,我不這樣,你別說話了。”蕙綿不想看著這麼吃力地說話,連忙放下了他的手,笑著說道。
她又起身去將藥端來,繼續對他道:“現在,該喝藥了。你喝過藥,我就去叫阮安之來。”
離亂沒有什麼反應,隻是順著她的攙扶微微抬起了身子,然後就著她的手,將碗中的藥大口大口地喝了。
“我都不知道,你這麼不怕苦的。”之前他的藥都是由蕙綿一勺勺喂下去的,她自然清楚這藥有多苦。見他喝得連氣都不用喘,不禁笑著調侃。
離亂又由她扶著緩緩躺下,任由她拿著手帕為他擦拭嘴邊殘餘的藥汁。他沒有說話,隻是眼底湧動著笑意。
他真希望,這一刻,就此停留。
但是時間是不會停下的,她給他把被子蓋好,又囑咐了他閉上眼睛休息,便出門去喊阮安之了。
離亂想喊她,讓她留下來陪他多待一會兒。但他卻怕她突然間又變回,那個要他謹記著自己身份的小姐。他隻是動了動手指,終於什麼話也沒有說。
他更明白,她此時這麼和顏悅色的對著他,隻是因為他是為了救阿朗而受傷的。
她對那個男人的愛,他早就在暗處看得明白了。
阮安之來看過離亂,說他恢複的很好,但是日後也不能大意,仍需要小心著調養。他走前囑咐了離亂,讓他千萬不要自己運功調息,那樣不僅不能加快他的康複,還會引起內部傷口的破裂。
“你千萬不要心急,慢慢養著就好了。”蕙綿聽了阮安之的話,又忙對離亂強調道。
若庸此時也在,聽了她的話,不免心中仍有些不舒服,阮安之心中的不滿就更可想而知了。
若庸在心中暗自調侃自己,說這次做了虧本的買賣。阮安之早就知道離亂是因何受傷,不舒服的想若那個時候的離亂是他,他也會毫不猶豫地那麼做的。
離亂對蕙綿的話卻並沒有做出什麼反應,隻是閉上了眼睛,表示想休息了。
幾人見了,也不再說什麼,就都出去了。
不過離亂恢複意識之後,就嚴厲拒絕蕙綿在他大小便時幫忙。蕙綿不同意出去的時候,他竟然強撐著要一個人去廁所。
看見他因為疼痛,額頭上瞬間冒出的汗珠,蕙綿隻得依了他,找來卓越幫他。
當然這之後,為離亂擦洗身體的事情,蕙綿也不能再做了。她都不知道那個男人哪來的那麼強的脾氣,隻好也換成了卓越,或者是卓凡。
她倒是想讓夏香去的,可她還沒剛露出點這個意思,就被卓凡堵住了。
蕙綿卻是挺擔心卓越卓凡大男人家,手下每個輕重,便跟離亂商量著要不要給他買個婢女過來伺候。
她這邊隻是一說,離亂就掙紮要離開了。
“我已經好多了,不再給小姐添麻煩了。”男人強撐著下了床,聲音幹澀道。他知道,他不該留下來的。
“你到底要怎麼樣啊?以前是我說話過分,你難道還要記著一輩子?”
蕙綿聽到他口中劃別身份的小姐,心中一痛,想都沒想就朝著他大吼道。
“我沒有這個意思,隻是,已經很麻煩你了。”離亂沒有看她,許久才這麼說道。
“既然都麻煩這麼長時間了,你就別瞎折騰了。”他心中有氣,也是應該的。蕙綿隻好緩和了語氣,不可商量道。
離亂就這麼住下了,沒有買什麼小婢女,仍是卓越卓凡相互照顧他。
阮安之倒是常常登門,也經常與若庸嗆聲。他們兩個也不知道為什麼,好像總是意見相左,無時無刻不記著給對方一點打擊。
若庸是不滿意他打她的主意,阮安之則是非常嫉妒他可以與她單獨生活了那麼長的時間。
時間長了,阮安之就不再住客棧了。他對蕙綿說他也要在這裏安家,蕙綿沒怎麼理會他的話。誰知幾天不到,他就把他們隔壁鄰居家的房子給買了,與他們一左一右的住著。
蕙綿雖然對阮安之改觀了許多,但是自從離亂好了之後,他沒再拿那天的條件在她麵前亂說是最讓她滿意的。
阮安之好像忘了那天的事情一樣,對著蕙綿時以前的那種暴脾氣也收斂了許多。他吩咐人在兩家相鄰的牆壁上鑿開了一個門,沒事就從那邊過來,也常常一日三餐都在他們家裏。
兩個多月相處下來,蕙綿對他的看法更加修整了許多。從那一次他強吻她,她就明白他對她有什麼樣的心思。如今他又這麼千裏迢迢的找到這裏,她對他就不止感動。
或許隻是因為他每次口口聲聲地說要怎麼樣怎麼樣她,但真到那種情況時,他又一點都不舍得冒犯她——隻是因為這樣,她對他早就不止感動了吧。
這兩個多月裏,若庸多忙於早在蕙綿沒生下阿朗時,就已經開始的書院工程建設。
離亂雖然很想親近她,但在她的麵前又不自覺地扯起防護,連對她的一句話都帶著隔離。他不知道怎樣打破這樣的想上前卻又不敢的心理,便盡量不與她單獨相處。
所以阮安之與她相處的機會便多了起來,他發現她對他屋裏的瓶瓶罐罐很感興趣時,便常帶著她製些香露什麼的。
蕙綿對他會做這些東西,興趣還不是一點兩點的,常常和他在房間裏一待就是好幾個時辰。
若庸每次從外麵回來,都會沉著臉色去阮安之那裏把她帶出來。但是看著她一臉發現寶藏的模樣,與他說起阮安之幫她做的玫瑰露、玉蘭霜什麼的,他又生不起氣來。
既然生不起她的氣,若庸便防狼似的防著阮安之。書院已經修建好了,找教員的事情他是不能缺席的。所以每次離開,他都要囑咐著卓凡前後跟著蕙綿。
但是每次回來,卻都會發現卓凡守著門墩一臉苦色的看著他。
雖然從他找來的那天若庸就知道,阮安之如今對於她是勢在必得的,而他也並不準備一個人將她獨占。但是如今對於阮安之,他就是忍著,也不能接受。
思考再三,若庸決定拉上離亂,先將阮安之摒棄門外一段時間。
他看得出來,這個昔日的侍衛統領,對她的愛或許比他還要多。多這樣一個人去愛她,他隻除了初時想到有些不舒服,這時早已接受。
想到萬一他發生什麼意外,或者先她死去,會有這樣一個人繼續愛她,他竟有種安心的感覺。
愛是獨占,但集聚的多了,就隻是希望她好。
每次若庸從外麵回來,看到家門前那株柳樹時,都會想起這樣一句話。
不過,阮安之太不守規矩了。
某晚醜時,若庸趁著身旁的女人睡熟,便穿衣起身。他輕輕地開了門,直走到西廂房門口,停下,抬手在門鼻上扣了兩聲。
他才放下手,門就開了。離亂仍是一身黑衣,見是若庸,心裏猛然有種不好的感覺。“王爺,夜半喚某,有何要事?”
“早就說了,我不再是王爺,咱們可以名字相稱。”若庸笑著說道:“我確實有事找你,卓凡已經準備好了酒菜,你我二人何不對月飲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