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和兩個弟弟一起用輪椅推著媽下樓了，因為下雨，隻能在沒雨的地方轉轉。不過，媽的眼神很好，到處看，很好奇。
9月20日
今天早晨媽打了個小盹兒，因為咳嗽咳醒了。我湊到她跟前說：“媽，一咳嗽就醒啊。”媽點了點頭。我又說：“媽，嗓子有痰，就使勁兒咳嗽啊，那樣能把痰吐出來。”媽又點了點頭。我和大弟很驚喜，一致認為媽今天的狀況不錯。後來小弟和爸來了，他們和媽說話，媽的反應也是很好，對小弟數次點頭。
中午吃完飯，我和大弟給媽打了開塞露，她昨天和今天早晨有大便露出了頭但又縮回去了，好像又開始便秘了。小弟說，吃魚肉等好吃的，營養跟上去了，同時也會導致便秘，看來這很正常。還好，不長時間媽就排出了不少大便，清理完了以後，我們就推著她出去遛了一圈。
晚上大弟弟靠在床邊抓著媽的手和她說話。媽一會兒伸手摸摸弟弟的臉，一會兒拽拽弟弟的衣服。給她按摩時，她也配合著，好像很願意和弟弟互動。每次她的手要去抓鼻飼管時，弟弟都說：“別抓，不能抓啊，抓了就不能吃飯了。”然後，媽好像聽懂了一樣，用手摸摸嘴或者捏捏下巴就縮回來了。弟弟高興地說：“今晚真值得慶祝一下。”我笑了：“也許奇跡真的要發生了。”
白天，媽在輸液，我們這些人坐在周圍聊天。小弟穿了一件純棉T恤，我對爸說：“爸，其實我最喜歡你穿這樣的純棉衣服......”我還沒說完，爸立刻說道：“我才不要那樣圓領的呢。”我說：“爸，你聽我說完，我是說這種麵料的衣服穿著舒服。我當然知道你不喜歡圓領的衣服了，你喜歡有領子的，記得我給你買過一件咖啡色的。”“是啊，買過兩件呢。我自己從來不買衣服。”“那你多幸福啊，從來不用自己買衣服。不過，你以後啊，還是隨和一些。你看，我們給你買衣服，你不要。我們隻好自作主張先斬後奏，估摸著給你買回來，不合適，還要回去再換，多難為得慌啊。真不如你爽快一些跟我們一起去，大小、樣式、顏色一次就能擺平。”爸笑了笑沒說什麼。小弟接著說：“是啊，你得學我爺爺，他知道孩子們比他懂得多以後，非常聽話。”我知道小弟這話裏有話，就是說給爸聽的，但是爸能否聽懂、能否聽進去就很難說了。後來我把手機報上“如何處理剩下的月餅”的信息讀給爸聽，他先是說他不吃月餅，後來當我讀到“吃月餅要喝熱茶或熱開水，因為月餅遇熱則化（消化），遇冷則凝（凝滯）”並給他解釋時，他竟然岔開話題說我不懂對偶，說這裏的化是“融化”的意思，凝是“凝固”的意思，“融化”和“凝固”是相對的。我告訴他手機報上就是這樣說的，可無論我如何解釋，爸就是固執己見。最後沒有辦法，我說：“爸，我不是和你討論對偶的問題，我隻是想告訴你如何處理剩下的月餅，沒別的意思。真搞不懂，為什麼和你交流這麼困難啊。不知你平時怎麼和別人打交道的。”“人家都沒有像你們那樣說我的。”“那是因為自己家人實在才這麼說，人家沒必要說你啊，人家隻會笑話你。”我們的老爸從來不認為自己有錯，讓我們很無奈。
說到為了不讓媽抓鼻飼管給媽綁手的事，爸說他想出了個主意，我說：“那你說來聽聽。”他說：“很簡單，找一塊有機玻璃做一個擋板，中間挖個洞，放到你媽的脖子那裏，固定住就行。”爸處處都想顯示他自己的聰明才智，可是綁住手就行，這麼簡單的事，何必弄得這麼複雜。我說：“太麻煩了吧，有機玻璃擋住視線也不舒服啊。”“沒事，和玻璃一樣，不麻煩。”小弟插話說：“那你擋住了我媽的手，她脖子要想來回動怎麼辦？”大弟也說：“看好我媽的手就行了。”爸是隻顧眼前，不考慮後果，有時還自相矛盾，我們沒一個讚成他的。我們把媽的手綁起來，他心疼得不行，但是他為了讓媽真正“側臥”，能用很多細繩把媽捆住，結果把媽勒得血液不流通，手都腫了，他卻不認為自己錯了。上次出院在家就發生了一次事故，因為側臥太“正”，媽稍微一動就翻過去了，不但臉憋得發紫，左腿還因為長時間硌在床欄杆上留下了很深的傷口，好幾個星期過去了，現在還有一條長長的結痂沒有完全褪去。爸做事也沒大有分寸，給媽擦臉，指甲竟然把媽的臉劃出兩道血印，而他渾然不知。把媽交給他，確實不行。我們三人一致認為：在媽清醒之前，必須把他和媽分開。
9月21日
淩晨快2點時，媽咳嗽了幾聲，我過去看看，隻見媽睜著眼睛。十幾分鍾前我剛給她喝過水，於是我對她說：“媽，剛才那口水沒咽下去嗆著了吧？”媽說：“嗯。”我很吃驚，又說：“你還想喝水嗎？”媽很清晰地回答說：“不想喝了。”聲音不是很響亮，但在靜靜的夜裏已經足夠大了，我很激動，我想媽以後肯定能說話。
一早小弟來信說保養車，晚會兒來醫院。沒多久，他又發了一張照片，是爸坐在一個圓桌旁玩iPad的照片，左手撐著頭，右手點著屏幕，一定是在下象棋。我回信說爸是個老小孩啊，弟弟回複說：“是個瘋癲的孩子，有玩的就很消停。”
於醫生查房，說過節後要把媽的尿管拔掉，因為媽雖然不發燒，但尿檢顯示尿液裏的菌落值很高，說明問題依然存在。而媽的感染是異物性的，即因為插入尿管時間過長引起的，這種感染不好治，隻要尿管在，隱患就不能消除。他還建議我們，以後出院了，像媽這種情況，要定時到醫院擴充血管，至少一年兩次，甚至應該一年四次，對她的身體有好處。這就是人們常說的“衝血管”，很多老年人一到天涼的時候就主動到醫院輸液。我也曾建議媽這樣做，但是媽說：“你爸不同意啊，吃個藥都得吃中藥，說是毒性小。”唉，爸就是這樣，自己覺得懂得很多，還堅持讓別人也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