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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家叫辛普利利亞的餐廳在哪裏,木飛鴻不用費力去找,隻要這樣散步般帶著專屬他的幽靈在街麵上閑逛,要找的餐廳自然而然月入眼簾。很好的餐廳,開在一幢黑色龐大的建築物裏,外麵看上去黑森森的很攝人,隻一眼就會聯想到恐怖電影、足球一類男性鍾愛的女人尖叫的話題,進到裏麵則不盡然,很抽象的藝術大師設計出來的立體感強烈,想想,一個依附在黑色建築物內部自身又以黑色元素為餐廳主題,這樣的一個從裏到外黑的餐廳該多令人倒胃口,然而,除了從裏到外的包裝給人硬派印象,真沒覺得哪裏令人感覺不舒服。不盡是醉鬼、賭徒的天下,相反,單憑現有的食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能想象中這家餐廳多麼受歡迎。
正值午餐時段,劈裏啪啦刀叉聲交錯入耳,很有趣味的是,英國食客再多也不會出現中國各大現代派城市裏那種搶食局麵,許多飯店因慕名而來的遠客停車場無位,排號等位人滿為患,是否這充分說明中國人多,食物搶手?雖居異邦十數年,木飛鴻始終不得其解。就拿傳到中國境內就始終被一部分抵製卻仍然大受越來越低齡化食客們的追捧,那些各種各樣的雞肉套餐、水果披薩、輕咖熱飲,在拒絕洋垃圾的呼聲中如熱浪高漲,推出的新產品大賣一波勝過一波,食客源源不斷。主張民以食為天的中國人看重飲食,隻要兜裏有一餐的錢就絕不隨便對付一餐。當然,那也和以家庭為重的中國古老思想不相違背,一家人團聚一起,吃飯當然很重要,通過吃飯聯絡感情。這就是為什麼無論在中國吃什麼都擁擠不堪。
而在這裏,隻圖簡單省時,魚貫排隊領食物,都是買兩到三種不同口味的薯片薯條,胃口大加漢堡包,再加一杯冷熱自便的飲品就算一餐,也有時間坐下來就餐,搭配多點選擇,仍逃不了簡單化。木飛鴻漸漸也喜歡上這種吃飯方式。當然,並不是沒出現排長龍哄搶的場麵就是食物不佳,這裏因食美名的店比比皆是。
“你這麼想就對了。”幽靈嘉許地對他說。他們似乎多出許多額外的默契,雖然彼此仍在不同意見時發生爭論,卻是友好的口吻。
Oneofthegreatestpleasuresinlifeisconuersation.
不得不說生活中最大的樂趣之一就是交談。木飛鴻通過和幽靈交談漸成知己。
他看著那些人的盤中餐,確實很想來一份,他的兜裏有一隻裝滿英鎊信封,那是勞爾剛剛支付給他的調查服務費。他在回憶他從特納法律事務所提供的資料上看到的戴維斯先生的照片,在一堆食客中逐一巡視。很快,他找到了他要找的人,有著一雙和身上西裝包裹住的襯衫一樣藍色的深邃眼睛的冷漠男子,五官輪廓精致,放佛誰用刀鐫刻的鼻子在臉中央挺拔正直,頭發卷曲地趴伏在他頭上,用中國的《易經》考察此人的長相,那叫一個絕,這位戴維斯先生斷非奸惡之徒,如此一個並不刻薄冷漠之人卻令人一眼看去很冷漠,他的冷漠要嘛是一時間刻意裝出來的,要嘛是長期生活不舒心逼迫出來的,反正他認為這位戴維斯先生依照中國相學看來天生有樂善好施之福德氣。
“小心,別主觀,對勞爾你就看錯。”幽靈提醒他。
獨占一張能坐四個人的台麵,辛普利利亞餐廳老板員工都不曾苛待顧客。他努力回憶他在資料上看到的關於戴維斯先生的介紹,他本人的照片可沒真人好看。要是明星,他絕對有資格在這間男性主題的餐廳顛倒眾生。
黑色光滑的台麵上,擺著進食到一半的食盤和一隻插著扭曲吸管的玻璃深杯,有一頭卷曲順發的戴維斯正對著一麵懸有大屏幕的牆壁,他的頭發是棕黑色,大屏幕上正回播淩晨三點那場阿森納對熱刺的比賽。越過幾張黑色台麵,這裏隻有這一種台麵,木飛鴻穿到他麵前,他視如無物,並不因為旁邊坐人大驚小怪。這本來就是四個人的位,光棍漢經常拚坐。
“我可以嗎?”木飛鴻還是很禮貌地詢問,資料上顯示戴維斯先生是這家餐廳的常客,他住的公寓就在附近。
已經有女招待送來食譜,麵對被無視,遭遇尷尬的木飛鴻並不強索對方點頭首肯,自顧自在他對麵的位置上坐下,幽靈提醒說:“小心,這家夥滑頭頑固,不好應付。”
低頭看看食譜,胡亂給自己點些東西,他抬起頭,向對方伸出友好的手,戴維斯依然表情冷漠,手裏握著刀叉,眼睛盯著大屏幕,又轉來看看他伸過去的手。
木飛鴻處境應該更尷尬,遭遇死硬分子,但他掩飾地淡笑一下說:“感覺好極了。謝謝你的回應。”
戴維斯眉毛向上挑了一下,顯然很迷惑,回應?
木飛鴻用右手指指壁上,剛好阿森納一名球員執前場任意球,他促狹地擠擠眼說:“我指它,阿森納表現好極了。它剛替我掙了五十歐。”
戴維斯先生繼續盯著大屏幕看,心裏顯然沉不住氣,煩躁極了。木飛鴻觀察他顯然受了他說贏球感覺好極了的刺激。資料上介紹戴維斯是個運氣不佳的賭徒,長達七八年十賭九輸。他哪裏來那麼多錢輸?看樣子他是把他父母給他娶媳婦的家當都輸了,至今也是個英國光混。木飛鴻不願意稱所有輸球的光混為流氓,衣冠楚楚的戴維斯怎麼看也不算足球流氓。他們往往猜準德勝隊,輸在淨勝球上,這樣的賭徒輸在心大、輸給自己。為了追求卓越而輸怎麼也不應該和流氓聯係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