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遠想,上輩子不知道,但是這輩子我並沒有欠過你啊,葉騫澤。
她開始後悔來見袁繡了,當她聽到袁繡嘴裏吐出那樣的“真相”,竟比驚聞葉騫澤被綁票時更加肝膽俱裂。他那麼篤定,自己會不顧一切地相救,從頭到尾,最蠢的那個人不是別人,而是自命聰明的向遠。
向遠說出的每一句話都不像出自自己的嘴,“你們要錢,完全不必這樣大費周章啊,隻要你開口,他什麼不會給你?原來你也不知道,葉騫澤已經在拋售他名下的固定資產和股權,我想,他不會是打算留給我吧。他說他可以付錢,需要時間籌集資金,並不是騙你們,大概一早他已經想到不會那麼輕易帶著你脫身,所以早有安排。別人不信,可你為什麼也不信呢?”
袁繡聽到向遠這番話,猛地一震,毫無預兆地垂淚。如果可以重來一次,她會不會相信,葉騫澤許過“江海垂釣,以此終老”的未來不是虛幻?她已經經曆過太多,最初的愛人再現實不過的背棄,所謂恩人的占有欲,還有無數歡場上的逢場作戲……結果,這樣一個傻子,捧著一個將來站在她前麵,她不敢伸手去接,卻答應助別人一臂之力去奪。荒謬啊荒謬,人生這出肥皂劇最精彩的一部分不就是因為全世界都明白劇情,隻有那些個可悲的角色蒙在鼓裏,還一板一眼地朝著既定的劇情演下去。
“我再問你一次,他在哪裏?”向遠無視袁繡的眼淚,眼淚她自己也有,可她不流。
袁繡也不去擦那些斑駁的淚痕,情緒卻沉澱了下來,“我再回答你一次,我不知道。他們也防著我,下船的時候,我確實蒙著眼睛。你也不要指望我會去指控任何人,我可以把話挑明了說,我不會的,就算我不怕死,可是現在還不能死,而且你很清楚,你和我都沒有證據。”
向遠沒有再逼她,“我隻有最後一個問題,你隻需要點頭或者搖頭。這件事的參與者裏,有沒有江源的內鬼?”
葉昀陪著門外相熟的女警說笑了幾句,後來才發現自己現在確實沒有那個心情,他太過於關注那扇門後發生的一切,以至於門開的時候,他覺得久得就像隔了三生。
“向遠,怎麼樣,她說了什麼?”葉昀貼身跟了上去。
向遠恍若未聞地走,他急了,衝到她的前麵攔住她,“她說什麼了,你不能瞞著我,大哥的事情,我也有權知道的。”
向遠給了他一個古怪至極的笑容,“她誇你大哥是個好人。”
葉家的下午是陰涼的,有人說是房子的朝向問題,有人說是因為院子裏過多的植物,不管是因為什麼,就連那鍾聲,也冷清如秋日的風。
滕雲是個守時的人,午後的陽光在落地窗左上角將逝未逝的時候,身著淺藍色細格子襯衫的他就微笑著出現在開門的楊阿姨麵前。他和向遠交情不錯,可是造訪葉家確實是頭一回,楊阿姨並不認識他,隻知道是向遠的客人,他的眉目又實在端正順眼,於是便被客氣地引了進來。
剛看到端坐在沙發一頭不知擺弄著什麼的向遠,滕雲就深深吸了口氣,熟悉的曼特寧咖啡的味道讓他的心感到了些許的安定。他穩穩地走了過去,笑道:“這咖啡聞起來不錯。”
向遠看了他一眼,低下頭去的時候,滕雲覺得她好像笑了一下,那手上把玩的,像是一個玉質的墜子。
“坐。”向遠淡淡地說。
“找我來,難道就是喝一杯咖啡?什麼時候那麼好的閑情逸致。”滕雲坐了下來。雙手捧起了杯子,略抿了一口,“還好沒有那麼甜,知根知底的朋友,咖啡才是恰到好處的味道。好了,有話要對我說嗎?你氣色不怎麼好。”
向遠笑盈盈地,“你現在也不閑,大老遠地早來,自然是有話要說的。”
“願聞其詳。”滕雲說完,剛放下咖啡,啪的一聲,身子猛烈地偏向一側,玳瑁的眼鏡掉了下來,臉頰上迅速浮起了一個清晰的手指印。
“這就是我最想對你說的。”向遠的手其實也是通紅,她這一巴掌著實不輕,滕雲的齒間已經嚐到了微甜的血腥味。他什麼也沒說,默默地扶正了眼鏡,腫著一張臉,又喝了一口濺出了一半的咖啡。
“我知道你會說這句話。”說話間,他顯然是牽到了痛處,不由自主地抽了口氣。
向遠一張臉冷若寒霜,“你自己說,這幾年我待你不薄吧。你就這樣投桃報李?”
“我說過,我需要錢。”滕雲神色泰然,仿佛無恥到極點的一句話,由他嘴裏再自然不過地吐出來,卻天經地義一般。
“你要錢,我難道會袖手旁觀?為什麼要這樣逼我?”向遠的手都在抖,這些都是什麼人?她身邊竟然都是豺狼。
“我知道你會幫我,謝謝你,向遠。可是我要的不是一筆小數目。檢察院把他那裏查了個底朝天,他隻是不上不下的一個公務員,現在所有的黑鍋都要他背,我不能看他坐一輩子牢,我們必須拿到一大筆錢,才能在這個關口脫身。”
“你們要一起走,請問他會帶上他的未婚妻嗎?”向遠惡意地狠戳滕雲不願示於人前的痛處。他說,知根知底的朋友泡出來的咖啡才好喝,其實,知根知底的朋友投過來的冷槍才傷人。
滕雲緩緩點頭,“他需要女人,需要婚姻,但是這個時候他隻有我,向遠,他並不是非我不可,可我是。何況那個女人的存在隻是他正常生活下去的一種需要。現在他答應跟我走,隻有我們兩個人,一輩子不再回來。”
向遠拍拍還在微疼的手,“感人啊,這年頭就是不缺情聖。可是,你們雙宿雙飛,為什麼要踩著我的頭頂出發!”
“我說過我不會傷害你,我就算一無是處,但對朋友從來不說假話。我的目標是葉騫澤,來不及了,我必須要盡快把那筆錢拿到手,事成之後,我隻要一半,就可以離開這裏。他不是早打算在那個婊子身上花大錢了嗎?那就讓他傾囊而出。隻是沒想到,葉大少不但多金,更多情。當他說,把他自己留下,放那婊子走的時候,向遠,我都替你難受。”
向遠冷笑一聲,手指糾纏著一根發黑的紅線,“你們都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