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民國初年被謀殺的憲政(1 / 3)

民國初年被謀殺的憲政

名家專欄

作者:劉剛 李冬君

立憲的兩種姿態

民國初年,湖湘文化裏又出了兩位傑出人物。

一位是軍人不黨的蔡鍔,一位是積極建黨擴黨的宋教仁。

蔡鍔不光那麼說,還真就那麼做了,放棄了自己的統一共和黨。

宋教仁合並六黨組成國民黨,統一共和黨也在其中,蔡鍔便宣稱脫黨。

於天下滔滔皆為政黨之時,而言軍人不黨,也算是君子講氣節,軍人有風骨了。同樣,宋教仁要建的黨,亦是從未有過的黨,沒有一副鐵麵皮,加上幾根硬骨頭,也是不行的。

他們,一個是立憲的軍人姿態,一個是立憲的黨人姿態,都很帥。

然而,這表麵上南轅北轍的兩種姿態,卻使他們很難攜起手來。有人曾經感歎,如果他們兩位,一文一武,一弛一張,聯起手來推進中國的立憲運動,也許能開出一個新局麵。

有了也許,可以讓曆史變得美好。例如,我們可以這樣設想,如果他們能有一個共同的目標.而一齊行動起來,那麼他們之於共和國,會不會成為中國的華盛頓和傑佛遜呢?有可能,但事實並未如此,我們隻能這樣說。曆史很殘忍,而人心需要安慰,讀史之人,總要自有一番心情。

那時,宋教仁要在中國搞出一個執政黨來,這在曆史上還不曾有過。同盟會屬於會黨,會黨,或為革命黨,或為江湖幫派,還不是執政黨。革命成功了,革命黨要轉變為執政黨。

從表麵看,宋熱衷於建黨,喜歡議會鬥爭,擅長搞競選活動,這與習慣於革命黨的孫中山有很大的不同。革命黨要抓槍杆子,要黨指揮槍,而搞執政黨,則要放下槍杆子去競選。

不是宋教仁,而是與政黨保持了相當距離的蔡鍔,道出了這一點:軍隊國家化。可誰會聽他?反正袁世凱沒響應,孫文若罔聞,宋顧左右而言他,隻有他,交了軍隊,到中央來了。

有人說,南北會談後,黃興不是已經解散了南方會黨軍隊嗎?如此表態,算不算軍隊國家化?當然不算。就此而言,它還是一種曾國藩式的姿態,是封疆大吏麵對中央王權的傳統姿態。至於黃興解散的隊伍,究竟算是軍隊,還是一哄而起的烏合之眾或散兵遊勇,那又該另當別論。總之,在這場政黨運動中,在軍隊國家化問題上,我們沒有看到政黨的自覺,看到的,隻有一位軍人的自覺。

孫、袁開辦共和國

宋教仁是政黨運動的高手,可革命黨的黨性在他身上烙印太深。

帶著革命黨的烙印去搞執政黨,在黨權與國權之間,就難免令人起疑。

站在“我黨”立場上,“我黨”利益就是國家利益,“我黨”黨權理應轉化為國權。因此,他堅持要搞責任內閣,在思想方麵,就不純為國家至上的想法,多少還有“我黨”需要。

南京臨時政府是根據1911年12月3日各省代表會議製定的《臨時政府組織大綱》成立的,那時,宋就與孫中山唱反調,主張搞責任內閣製,可最後采用的,還是孫主張的總統製。

三個月後,孫要讓位於袁,讓位之前,宋終於說服孫,這才由臨時參議院製定《中華民國臨時約法》,把總統製改為責任內閣製了,《約法》還規定,議會選舉中勝選的多數黨組閣,總理及閣員還要交議會投票通過。“我黨”需要的政體設計,顯然違背了南北和談以袁氏為大總統的協議。

還在孫回國前,南北議和訂立草約五條,就有“先推翻清政府者為大總統”一條,孫、黃等人也在不同場合說過“袁能令中國為完全民國,決舉為大統領”,說過的話就要算數。

國法不是兵法,當以神聖視之。而黨人自身,難免有些江湖習氣,流寇屬性,有意無意自覺不自覺就以兵法攖國法。改總統製為內閣製的做法,就很容易被人看作是兵不厭詐。

從國家利益出發,總統製要好於內閣製,孫中山就認為內閣製“斷非此非常時代所宜”。帝製推翻,皇帝垮台,如果總統又被虛置,試問國權怎立?改製,專為對付袁氏:內閣不善而可以更迭之,總統不善則無術更易之,如必欲更易之,必致搖動國本。此吾人不取總統製而取內閣製也。

民國初年,在定都問題上,雙方都玩兵法,都以武力威脅共和國。

1912年2月14日,參議院議臨時政府,有以北京為都者,議員多附議,議案就通過了。可孫、黃二人不幹。孫要求複議,黃怒斥黨人與“我黨”有異。《黃興年譜長編》雲,其時,黃怒不可遏,兩手插入軍服口袋中,踱來踱去,要求“議院自動翻案”,否則,他就“派憲兵入院,縛所有同盟會會員去”。據吳玉章《辛亥革命》言,2月15日晨,黃興對他說,過了十二點,如果還沒有把決議改正過來,我就派兵來!結果,參議院以十九票對八票複議,改為定都南京。世上有無賴,但還沒有這麼無賴的。袁氏搞陰謀,收買議員,那是耍奸,耍奸不耍賴,即便黑道,這也應該算一條規矩吧?可黃興居然敢聲稱派兵到議院來抓議員,則是公然以“我黨”劫持“我國”,袁氏“膽大妄為”,也不敢這麼說。

迎袁特使北上,請袁氏南下就任總統,不料,京津一帶,北洋軍第三鎮嘩變。

兵變的直接起因,據說是裁餉。袁氏當選總統,已有裁軍傳言,故裁餉說一起,第三鎮士兵一部分,就在朝陽門外東嶽廟嘩變,後與朝陽門內變兵會合,分頭搶掠,洗劫貨攤店鋪,一連三日。隨後,兵變由北京殃及天津。亂兵乘火車,陸續來津,前後約二千餘人,從車上跳下,亂放一陣槍,便四處亂搶,然後,又劫奪火車,開往東三省。各國聞有兵變,紛紛調兵,準備再次進京以應亂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