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名聲越來越響,可黃庭堅一生對蘇東坡都以弟子之禮相待,不論蘇東坡在宦海或沉或浮,他都追隨左右,始終不離不棄,感情非常深。
元符元年(1098年)重九日,黃庭堅在戎州與人遊覽無等院,觀看甘泉繞井,忽然看到蘇東坡的題字,不禁想起正謫居海南的恩師,心情頓時沉重,“低回其下,久之不能去”。元符三年(1100年)七月二十八日,蘇東坡去世,黃庭堅異常悲痛,哭泣不已。他在屋裏懸掛了一張蘇東坡的畫像,每天早晨都穿戴好整齊的衣冠,恭敬地向畫像焚香施禮。有人曾說起他和蘇東坡以“蘇黃”並稱,聲名難分高下,他即刻起身離席,驚慌地回避說:“庭堅望東坡門,弟子耳,安敢失其敘哉!”意思說,我是東坡先生的學生,怎麼敢這麼沒大沒小呢?
可以說,得遇恩師蘇東坡,是黃庭堅人生的重要轉折點。由此,他的名字緊緊跟蘇東坡聯係在了一起。
仁愛百姓,仕途坎坷
與黃庭堅過人的才華相比,他一生的仕途極為黯淡,這除了時運不濟,他的性格是主要原因。最初蘇東坡在讀到他的詩文後就曾預言:“觀其文以求其為人,必輕外物而自重者,今之君子莫能用也。”事實證明,蘇東坡的眼光相當犀利。
黃庭堅中進士後被授予的第一個官職是葉縣(葉,古音“射”,今河南葉縣)縣尉,負責地方治安,相當於現在的公安局長。這個差使放現在是個肥差,可對黃庭堅來說,每天應付繁雜的公務,周旋於官場的傾軋,讓他不勝其煩,感慨“官如元亮且折腰,心似次山羞曲肘”。此後黃庭堅又曾做吉州太和縣(今江西泰和)知縣,當時朝廷頒布征收鹽稅的政策,稅額與政績直接掛鉤。其他縣都爭先創優,黃庭堅卻為“窮鄉有米無食鹽,今日有田無米食”而苦惱,結果因為執行新法不力,被降職到德州德平鎮(在今山東)。當時德州通判是趙明誠(李清照丈夫)的父親趙挺之。兩個人剛見麵時,關係還相當不錯,畢竟都是文人,共同語言比較多,但不久他們就在執政上產生了分歧。趙挺之想遵照上級指示精神,在本鎮推行“市易法”,而黃庭堅卻以“鎮小民貧,不堪誅求,若行市易,必致星散”為理由,多次提出反對意見。自此,倆人埋下了不和的種子,到趙挺之登上宰相之位時,黃庭堅吃夠了苦頭。
黃庭堅當官不得領導喜歡,關鍵在於他總是堅持以民為本,“民為貴,君為輕”,把百姓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施仁政,撫黎民,建功業”。例如他在《虎號南山》中,對虐民的苛政就進行了猛烈的抨擊。《流民歎》則描述了河朔、京師一帶連續地震,震後又大澇,導致數萬災民流離失所的悲慘圖景。這些作品滲透出強烈的關心國運民生的使命感和責任心,仁政愛民也成為他從政的核心理念,他曾摘取後蜀末代皇帝孟昶《戒石銘》中的四句:“爾俸爾祿,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難欺”來勒石自警,展現了感人的人道主義精神。
宋哲宗即位後,黃庭堅被召為校書郎,負責撰修《神宗實錄》。因為工作出色,被提拔為起居舍人,三年後出任宣州知州。隻是他做夢也想不到的是,正是這本《神宗實錄》,給他惹上了麻煩。
北宋中期以後,朋黨之爭呈愈演愈烈之勢。元祐八年(1093年)哲宗親政後,在章悖、蔡卞等人的帶動下,所謂的“紹述派”開始清算“元祐派”,黃庭堅躲著中槍,被劃人元祐一黨。負責審查的蔡卞雞蛋裏挑骨頭,從《神宗實錄》裏搜羅出了千餘條內容,認為是對神宗的誹謗。於是皇帝下詔,令黃庭堅入京,接受審查。
《宋史·黃庭堅傳》裏記載了這次“文字獄”的審訊情況。經史官們反複考查核實,僅剩下32件瑣碎的表述還有待查清,其中黃庭堅所寫“鐵龍爪治河有同兒戲”,成了首要的問題,罪名是“大不敬”。所謂“鐵龍爪”,是熙寧年間太監李公義設計製造的一種疏浚河道的工具,用它在河中挖掘泥沙,效果很差,勞民傷財,所以黃庭堅才有此記述。麵對氣勢洶洶的詰問,黃庭堅淡定地回答說:“那時我正在北都任職,這件事是我親眼所見,確實像兒戲一般。”凡是有所查問,他都照實回答,毫無顧忌,甚至連過堂的人都稱讚他膽氣豪壯。
結果事實沒有成為問題,態度倒成了最大的問題,他因此觸怒了皇帝,被貶涪州別駕,安置在黔州(今四川彭水)。
貶謫的詔書下達,左右的人都哭泣起來,黃庭堅卻神色自若,倒頭便睡,睡得還格外的香。旁人看他喜形於色,好心地提醒他說:“黔州乃是蠻荒之地,少有人煙,凡遭貶此地者,皆水土不服,不病即亡,你不僅不擔心,還很高興,是什麼原因?”黃庭堅回答說:“四海之內,皆為兄弟,浮生若夢,來去無跡,凡有日月星辰明耀之地,無處不可寄此一生,又有何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