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被流放到了大西南,攻擊他的人還認為他去的是好地方,誣他枉法,於是再被移至戎州(今四川宜賓)。黃庭堅淡然處之,隻是一身正氣的他對官場已不再抱有希望,他取別號“山穀道人”,將更多的精力寄托在詩歌、書法、禪學修養等雅好上。從此,中國的曆史上,少了一位為民請命的清官,多出一個在藝術領域縱橫捭闔的大家。
詩書傳世,源遠流長
或許正是在政治上屢受打擊、生活上經曆了太多的不如意,讓黃庭堅有了更多對於人生命運的思考,反而成就了他文學藝術上的輝煌。
黃庭堅“擅文章、詩詞,尤工書法”,他首先為人所推崇的就是詩詞。“風前橫笛斜吹雨,醉裏簪花倒著冠”、“朱弦已為佳人絕,青眼聊因美酒橫”、“春歸何處?寂寞無行路。若有人知春去處,喚取歸來同住”,這些我們耳熟能詳的曼妙詩句,皆出自他的手筆。他的詩風奇崛瘦硬,力擯輕俗之習,對宋代詩歌發展做出了開創性的貢獻。
宋代前期詩壇主要盛行“晚唐”與“西昆”兩種流派,前者多發窮愁之吟,失於纖狹瑣碎;後者則綴飾辭藻,典麗精工,並走向雕鏤堆砌,浮豔侈麗,深為歐陽修、梅堯臣、蘇舜欽等文壇革新派所詬病。他們主張詩當感事而發,反映國事民生,倡導美刺比興的傳統。黃庭堅是這些文藝理論的積極實踐者,他的詩,深受陶潛、韓愈等影響,最得法於杜甫。他認為“詩,乃至一切藝事,不能落於俗格”。那何為“不俗”呢?“不俗”有兩種,“語言高妙,似非吃煙火食”、“筆下無一點塵俗氣”,是為詩品不俗;“臨大節不可奪”、“與天地相終始”,則為人品不俗。在二者的關係上,他提出“文章者,道之器也;言者,行之枝葉也。”說到底,“不俗”就是一種高尚的精神境界。這使他在詩歌創作上,不僅追求語言簡練無華、內涵奇崛博奧的“尚意”詩風,更追求品格的修養,因為在他眼中,沒有人品的高潔,詩品必然俗不可耐。
黃庭堅說得好,做得更好。他的一生,屢受恩師蘇東坡的牽連,但他從未因為避免被貶謫的命運而與老師劃清界限,甚至為了升官發財而暗施冷箭。這種人生境界,保證了他詩歌的骨力,讀來不僅意境悠遠,而且蕩氣回腸。
黃庭堅為我們留下了二千餘首詩作,在他的生前身後吸引了一大批追隨者。北宋末期呂本中梳理其中的淵源,繪製了一幅《江西詩社宗派圖》,由此明確了“江西詩派”的文學流派,黃庭堅也因此成為公認的“江西詩派”的開山鼻祖,一直到晚清的“同光體”都深受其文學思想的影響。
與詩歌相比,黃庭堅的書法更為有名。
黃庭堅學習書法最早師從周越,周字“落筆剛勁沉著,字字不妄作”,他一學就是二十年,他行筆中一波三折之勢即受益於此。然而盡管黃庭堅練字也很刻苦,但作品卻難入高手的法眼。有一次他與恩師蘇東坡及錢勰同遊京師寶梵寺,黃庭堅應主持之請作草書數紙,蘇東坡甚是讚賞,但錢勰認為他的草字太俗。黃庭堅很不解,錢勰說:“你如果見過懷素《自敘帖》,就明白其中的原因了。”黃庭堅大受打擊,自此不肯為人作草書。
不過黃庭堅並沒有就此止步,他一邊從蘇東坡、王羲之等大家的書法中汲取營養,一邊師法自然,苦思突破的路徑。一次,他在遊黃龍山時,看到船工劃槳,整齊的動作激發了他的靈感,得以初悟草書真諦。在貶謫黔州時,因為無事可做,便伴隨著“幽鳥相語”,嚐試草書技法的變革,於是先後寫下了李白《秋浦歌》共15篇。現存他尺幅最長的草書作品《廉頗藺相如列傳卷》就是這一時期以筆墨遣懷的成果。紹聖五年(1098年)三月,他被貶為涪州別駕,在涪陵石揚修處,意外地見到了懷素《自敘帖》真跡,終於彌補了當初錢勰提到的遺憾。大喜過望的他將《自敘帖》借回家,廢寢忘食地臨摹和研究,草書技法由此突飛猛進。
通過兼收並蓄,大膽創新,黃庭堅形成了自己獨特的書法風格,終得自立門戶,被時人與蘇東坡、米芾、蔡襄並稱“宋四家”。2010年,他的一幅《砥柱銘》卷拍出了4.368億元的天價,創造了中國藝術品拍賣的世界紀錄,其作品的藝術價值和受追捧程度可見一斑。
“詩品、書品、人品”,黃庭堅的藝術品格,是留給我們的最寶貴的文化遺產。他“世道之頹,吾心如砥柱”的風骨,更是值得我們永遠追求的精神境界。
責任編輯:謝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