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結伴采蘑菇(1 / 3)

天氣漸漸轉涼,預示著已進入秋季。碧藍的天空之下,田野一片金黃,像黃色的汪洋大海,無邊無際。風吹起時,海浪陣陣,波濤由遠及近,有時又由近及遠。海浪中,零星散布著的小黑點在緩緩移動,那是農民們在收割莊稼。人若置身其中,會感動到落淚,感動於自然的美,感動於天地對人類的饋贈。在天與地的庇護之下,人生原本應該是美好的。可有些人的命運卻並非如此。

那天看戲的經曆,張栓女每次回想起來,都覺得像一場夢,很美,很動人,卻不真實,似乎尚未來得及咀嚼與品味,夢就醒了,她甚至已經忘記了杜家祥的模樣。她自以為感覺到了杜家祥對她的情意,但她又不敢確定,她很害怕那不過是自己的自作多情。杜少爺家財萬貫、英俊儒雅、知書達理,憑什麼會看上自己?雖然她也曾經生長在一個富裕美滿的家庭,得到過長輩無限的寵愛,甚至還上過六年私塾。可是,那已經是過去了,現在的她,不過是一個煙鬼的女兒,一個因抽煙傾家蕩產時至今日隻能依靠討飯度日養活妻女的超級煙鬼的女兒!每每想到這些,她心痛萬分,但她從來沒有怪過她的父親,相反,她很擔心她的父親,也心疼她的母親。她不敢想象她父親的煙癮會發展到何種程度、將以何種方式收場;她也不知道她和母親的命運將會如何。

她平時努力不去想杜家祥,她把那天的際遇隻是當成一場夢,夢早醒了,她們不過是兩個世界的人,注定不會有任何交集。她似乎也真的把他忘記了,好像他們從來沒有遇見過一樣。她的父親照例白天不在家,傍晚背著一點兒討回來的食物,她和母親每天互相依靠,互相安慰。

這期間,發生了兩件不同尋常的事。首先是陪伴了栓女十多年的大黃狗死了!不知道在哪裏誤吃了老鼠藥。等栓女發現它時,已經是第二天了,它靜靜地躺在栓女家院門外麵不遠處,嘴裏的血已經幹了,頭和前腿朝向院門,想必它最後是掙紮著想回家的。栓女就像失去了一位親人一般,傷心了好久。其次,聽村裏有人在議論,說在北平,發生了“盧溝橋事變”,日本鬼子進來了,聽說會打仗。有些人很惶恐,但大多數鄉親都很淡定,大家覺得北平太遙遠了,那裏發生的事情,和自己不會有多大關係。

秋收基本結束了,村裏人逐漸結束了起早貪黑搶收莊稼的狀態,大家開始有了空閑,張栓女又開始每天都能見到劉粉花。

經過一個月的秋收,劉粉花曬黑了,她還是那麼活潑開朗,她變得更快樂了,銀鈴般的笑聲隨時都會從她嘴裏飄出來。張栓女很羨慕她,同時她想,得抓緊拜托母親為粉花完成這樁親事了。

一天清晨,張栓女起床後,走出家門,走到大門外麵,夜裏剛剛下過一場雨,空氣清爽又濕潤。太陽即將升起,天空白中泛著藍,一絲雲都看不見了,偶爾一陣微風吹過,清涼而芬芳。

“天氣真好啊!”張栓女伸了個懶腰。她抬起頭,閉著眼,深深吸了口這清新的空氣,自言自語道:“剛下過雨,不如約粉花采蘑菇去。”

有了這念頭,她馬上掉轉身,回到家裏,衝了碗炒麵糊糊,就著吃了一塊饅頭、一個煮雞蛋——春天時,母親管粉花媽要了五隻小雞,每天拔草喂雞,夏天就可以下蛋了——就算作早餐。武川縣的人,早餐都非常簡單,不講究。大多數時候,就像張栓女此刻這樣,饅頭、炒麵糊糊,就鹹菜。炒麵,是當地特有的一種方便食品,直接把蓧麵麵粉放在鍋裏幹炒,直至炒成焦黃色,出了香味,就可以出鍋,隨時可以吃。可以幹吃、也可以用水衝成炒麵糊糊喝,根據自己口味,可放鹽,也可放糖。炒的時候,也可以放入一塊羊油或牛油,加鹽,炒熟冷卻後,就凝固成塊,吃的時候,切一小塊,用開水衝開,味道鮮美。每年秋天,每家每戶都會醃一大缸鹹菜,用芥菜的疙瘩和葉子醃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日三餐,餐桌——確切地說,這地方很少用餐桌,吃飯時,炕上鋪一塊塑料布,就是餐桌,大家隻需圍著塑料布,往炕上一坐,就可以了——上總少不了一盤鹹菜,將鹹芥菜疙瘩切成絲,配上黑綠的芥菜葉子,有些人家還會在鹹菜裏倒些醋,鹹味變淡了,且鹹中帶酸,別有風味。早上吃饅頭,就鹹菜;中午吃麵條,就鹹菜;晚上吃燴菜吃餃子,吃罷,碗裏剩小半碗燴菜或者兩三個餃子,夾一筷子鹹菜,從鍋裏舀兩勺涮鍋水或麵湯,喝下肚,說不出的滿足和愜意!冬天的早餐,口感可以好很多,家裏生的火爐,取暖的同時,還可以多方麵利用,火爐上麵,水壺可以放中間燒開水,旁邊擦幹淨,烤包子、饅頭,烤到表麵焦黃,拿下來吃到嘴裏,外焦裏熱,味道真是不一般!春節前後,早餐可以更好,家家炸黃米糕炸麻花,香甜酥脆的麻花,就著茶水,是非常美味的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