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始終都拗不過她。
鄙安卻沒領情,從床上坐起來,叫住他:“聖上命我侍寢,可不能走。”
“我隻在外間,不會有人發現。”
“站住!”
“不會影響大局,你不用……”
“脫了衣服,上來。”
“……好。”
最後一次,她不準任何意外發生。
說是躺在一張床上,可傅忘川沒睡著,一貫沒心沒肺的鄙安也沒睡著。
睜開眼,怔怔盯著頂上的承塵,黑峻峻的仿佛看不到邊的迷霧。
留下來的原因,真的隻是為了聽故事麼?可若不全如此,又是因為什麼?
她轉過頭,半張側臉映入眼簾,跟瑾哥哥的不同,這張臉美則美矣,卻棱角分明到冷漠。
若是因為他……那又是為什麼會因為他?
對麵的人也睜開了眼,不知剛才想了些什麼,語氣很溫和:“怎麼了?”
“我走了之後,九重塔你要好好經營,若是需要子嗣固權,我會盡量生一個送回去。至於五年之約,我也會記得,不用擔心。”話一出口,鄙安就愣了,好在黑峻峻的光線遮住了她的臉色。於是想了想,又補了一句:“畢竟,那曾是我娘的九重塔,破敗了於我也沒好處。”
“好。”
可能是夜色掩飾,也可能是空氣裏的胭脂香太撩人,總之傅忘川問了一句他平日裏斷不會說出口的話:
“等事情結束後,若我還活著,等你逛遍了大江南北,還能回來看看麼?”
鄙安手搭在枕頭上,輕笑:“你怎麼不問,等我轉完了,還願不願意活下去。”
空氣驟然停止了流動,沉默了半晌,才聽到一聲輕不可聞的歎息:“是啊,沒有了珠瑾……沒有了心的扶桑,怎麼才能活下去。”
珠瑾,當年你與扶桑分別的心境,我似乎懂了一些。
隻不過你是愛別離,而我,是求不得。
內力深的人能聽見稍淺人的呼吸,而鄙安就是有這麼點好處。
所以傅忘川起床,附身在她唇上輕吻那一下的時候,她閉著眼,卻醒著。
不曉得自己為何沒推開他。
何謂春回大地、萬物複蘇?便是漫山遍野的野花嫩柳,潺潺雪水湧動,藍天白雲山清水秀。
雪白的梨花瓣,紛紛揚揚的刮了半個長安城。
據說,這滿城的梨花,都是幾十年前那個皇帝,給梨王殿下種下的。
無奈,梨王殿下最後還是跟萬花宮主跑了。
鄙安側頭聽著後宮嬪妃們銀鈴樣的笑聲,伸手接下一片梨花瓣,問:“梨逍塵,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梨逍塵死的時候她還小,對娘親的印象也僅僅停留在珠瑾說的那四個字上,“高貴”和“美麗”。
“高貴”她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可“美麗”知道,想想珠瑾的那張臉就知道了。
古道嬪坐在她旁邊,難得有心情跟她搭話,邊磕著瓜子邊道:“梨逍塵,據說是個很了不得的女人,還幫著開國先祖打天下來著,就是後來家破人亡,舉兵造反又被殺了,總之挺慘的。要說是個什麼樣的人,大概……就像戰神似的,鎧甲長刀,說一不二?”
一聽就知道她看的是野史,忒不靠譜。
鄙安撇撇嘴,繼續低頭玩花瓣,不搭理她。
著實無聊。
這廂妃嬪們正嘮著,跟來的下人們就在旁邊兒的樹下湊堆,鄙安瞅了瞅裏頭都有哪些人,於是揮揮手,叫了皇帝的貼身太監過來。
林公公年紀不大,臉皮挺白皙清秀,一番恭敬的問安惹得一眾妃子嬌笑連連,走到鄙安麵前,問:“娘娘有什麼吩咐?”
鄙安抿口茶,問:“狩獵何時開始?”
“回娘娘,還有兩個時辰。”
“何時結束?”
“大約日落之前。”
“哦,去告訴聖上,本宮要一同前去。”
林公公頓覺自己聽錯了,確定下:“娘娘?您確定一同狩獵?”
鄙安點點頭:“嗯。”
“可是……女眷狩獵,這還沒有過啊。而、而且,狩獵都是騎馬,而且這落音山上還有野獸……娘娘,這不大合適吧。”
“我聽說聖上也去。”
“呃……是。聖上還是太子的時候,就常拿第一名。”說起自己伺候了好幾年的主子,林公公頗為自豪。可下一秒,臉又垮了下來:“娘娘……”
這主子聖上最近寵愛的很,要是出了什麼事他怕是腦袋不保。
“娘娘,咱不去了,小的陪您聊天解悶兒?”
“你去跟聖上說,他會同意的,事後也不會找你麻煩。”鄙安笑眯眯的品茶,貼心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