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 春天的情緣(3)(2 / 2)

那日早晨,我穿著杏子紅的單衫,侍女小菱為我梳了烏黑油亮的發辮,結著粉紅穗子,並兩根細辮編在耳畔,我們一起劃船去采蓮。“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小菱清脆地唱,我輕輕地采,手中的玉鐲映著水波,閃著碧潤光澤,一會兒船頭堆滿了荷花,我們被清香包圍著。

一陣馬蹄聲從遠處噠噠而來,卷起了煙塵,一隊人馬由遠而近喧囂著。“不好,好像是宮裏來選秀的,快劃”!小菱急得滿頭大汗。我慌亂得不知如何是好。為首那個細嗓子的太監盯著我:“這是哪家姑娘,膚如凝脂,眉墨如畫,眼如秋水?不像是種地的,是閨閣中的小姐吧?”我用衣袖遮著臉,背過身,還是被他們拉上岸。

小菱一溜煙跑向家中,我嚶嚶哭著,淚水流滿了臉。幾個差人扯著我的袖子準備上轎。“公公,咱們還是到別處再看看吧?”這時,一個佩劍的衛士跑過來,我抬頭看了他一眼,看到一張英挺而分明的臉,深邃憂鬱的眼神,發現他正深深地看著我,我慌亂地一下羞紅了臉。

小菱攙著爹娘跑來了,爹氣喘噓噓地拄著拐杖。“水公子,是你?”“原來是綠大人,水某人這廂有禮了!”那佩劍的年輕衛士朝爹作了個輯。回頭對太監喝道:“這是歸居養老的前朝大臣,休得無禮!”那群人一齊跪下。

爹請那衛士家中小坐,他們愉快地交談著,我在繡房的窗前悄悄打量,這才知道那年輕人是皇帝的禦前侍衛,言語中他滿腹經綸,是個文武雙全的人。我聽得愣了神,小菱拍了一下我的肩,嚇得我醒過來。

“你看他,和老爺說話時,眼睛卻向你房裏看”,小菱竅笑著。我羞紅臉追著她打。

事情的發展,正是我想的那樣,在宴席上,爹當眾把我許給了水劍。是的,他叫水劍。水劍向爹敬著酒,臉上露出憨憨的笑容。

然後,我又知道了他們在商議,秋後黃菊花開的時候,水劍會來娶我。爹說他和娘都老了,兵荒馬亂的年月,這樣也好了卻他們的一樁心思。

我在繡房裏,捧著綿緞,卻無心繡花,心撲通撲通地跳。

水劍進來告別了:“綠荷小姐,小生無以相贈,一柄寶劍做個念想”,他解下腰中那把光芒四射的劍,遞到我手中。我從箱奩裏取出我出生時爹為我畫的那幅出水荷,紅著臉遞給他。

他捧在手中,突然把畫攤開,鋪平在桌上,磨墨揮毫寫下一首我讀過的詩:

交流四水抱成斜,散作千溪遍萬家。

深處種菱淺種稻,不深不淺種荷花。

我們在這幅畫前凝神,是的,水是他,荷是我,水荷永遠相依……

他等墨跡幹,把那幅畫疊好揣進懷中,憐愛地看了我一眼,走過我身邊,在我耳邊低語了一句:“等我,綠荷”。然後快步上馬,隨那隊人馬踏塵遠去……

荷花開了,蓮蓬結子了,荷葉又慢慢染了黃暈。天空變得高遠了,大雁一陣陣飛過頭頂的天空,你們是從京城飛來的嗎?黃菊花就要開了啊,我心裏欣喜地在盼望。

不知道哪一天,一隊從沒見過強盜打扮的人,操著嘰裏哇啦聽不懂的話,從浙東海邊登陸來到這裏,見什麼搶什麼,又殺人放火。“倭寇!”爹憤怒地高聲喝斥道,強盜揮手劃過一陣劍光,爹沒了氣息。娘還沒來得及上前,鮮血已從強盜手中噴出。

我靜靜地坐在窗前,看著眼前這一切,眼淚已幹,那夥人從前院進來了,那一刻我心裏突然安祥起來。“深處種菱淺種稻,不深不淺種荷花。”我默念著他題的句子,窗外的殘陽如血潑染,我慢慢拔出水公子相贈的那把劍,輕輕刺進心口,讓它,在我的胸前,開成一朵鮮豔美麗的血色桃花……

紅塵萬丈,飄飄忽忽,不知幾世輪回,我的前世我已模糊,這首詩卻在我心底烙下了印記。

又是一年春天,櫻花開了,我走在早稻田大學的草坪上——我上大學了。不知為何,我喜愛早稻田這個名字,它總讓我想起一望無際的稻田,它好像在我記憶裏棲息過那樣熟稔。今天是女孩節,爸爸媽媽肯定會買許多玩偶,並送一套新和服送給我,想到這裏,我快樂得就要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