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霜醉想,她大概是幸運的。
似乎是老天願意給她開了一回順暢的大門,就為了彌補她兩生兩世的不如意。
從林家不驚動人,安然的逃出來,是幸運,在城門不遠勉強對付了一夜,天一亮就出了城門,也是幸運,用少的可憐的銅錢搭了一輛牛車,更是幸運。
她一路向北,心裏頭有個模糊卻堅定的念頭,她想去看看。
去看什麼?她不敢深想。看到了又如何?看不到又如何?以後怎麼辦?杜霜醉都不敢想。過於理智的人往往瞻前顧後,算計的太多,到最後就失了勇氣,所以她索性什麼都不想。
從前被憋在後院內宅,對於外麵廣闊的天下是既向往又害怕的。
杜霜醉的所知,也不過是來源於書上得到的和從身邊的人身上聽到的。畢竟耳聽為虛,親自體驗了才是實。
體驗後的結果就是,外麵的世界,既沒有人們說的那樣可怕,也沒有書上說的那樣美好。
她雖是萬全準備,裝成了小廝,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是個姑娘家。被揭穿身份,杜霜醉又害怕又惶恐,總覺得危險被放大了十倍,下一刻就會被人抓回去。
不想身邊的人隻笑嗬嗬的道:“這年頭,姑娘家出門不易。”倒是給她找了個完美的借口。
杜霜醉也就順著台階下,道:“是啊,我是去找我……哥哥的。山遙水遠,換個妝扮,行路也方便些。”
杜霜醉皮膚白嫩,再怎麼訴苦裝窮也不像。她索性就說自己是大戶人家的丫頭,因為哥哥在戰場上一直杳無音訊,便出來尋找。
這一路行來,除了偶爾搭搭牛車,剩下的便隻能徒步。
受過的苦,受過的累自不必言說,可一路風土人情她也看過了不少,更是體察了許多從前不知道的人間疾苦。
和這些衣不蔽體,食不裹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人們一比,她那些苦難也就算不上苦難了。
如果連活命都是奢侈,哪還有心思琢磨那些風花雪月、傷春悲秋的事?
杜霜醉被人偷過。本來錢就不多,又被人偷了錢袋。可杜霜醉倒不覺得這是天塌地陷的事,反倒有心情微微一笑。
杜霜醉被人搶過。她也就不再矯情的非要隔幾天就換衣、沐浴。穿的越破爛越邋遢,她在外麵行走才越安全。
杜霜醉病過,在寒酸的小客棧,明明是暑天,卻燒的渾身直打哆嗦。她沒餘錢,不敢請大夫抓藥,隻能一杯又一杯的喝著熱水,和店家多要一床被子,裹的緊緊的發汗。
杜霜醉委屈,想要放棄。可回望來時路,往前走好歹還有個目標,可這時候回頭,才真的是半途而廢,不僅前功盡棄,她也徹底的沒了想望。
難不成死等著被林家抓回去?
五六百裏的路程,騎快馬也就幾天的事,可杜霜醉憑借自己一身之力,愣是走了三個多月,才到了許七所守著的塗城。
進了城,杜霜醉找了個小客棧勉強落腳,才開始和人打聽戰況。
許七仍然沒有音訊,倒是京裏派了人來督戰。好巧不巧,竟然是林暮陽。
杜霜醉隻覺得命運弄人,除此便是滿心的淒惶。她身孤力薄,就算到了塗城,可又能去哪兒尋找許七?都過去這麼久了,假期當日他隻是受傷,三個月過去,他的傷也該有所起色,但凡有點力氣,他也不會坐以待斃,總會和塗城的人聯絡。
一直沒聯絡,是不是表明他已經……
杜霜醉克製著讓自己打消這個念頭。不隻是不吉利,更重要的是,一旦這個念頭深入人心,於她便是毀滅性的打擊。她憑著一時孤勇,隻身前來尋找許七,是報著他平安的念頭來的,不是來和他死別的。
杜霜醉在塗城落腳兩三天,便打算去城外大軍駐營的安鎮。
店家倒是挺同情她,說:“小哥兒既是也要去安鎮,不如再等兩天。前街的張家米鋪過兩天要給駐地送米麵果蔬,你和他們一塊搭個伴豈不是好?”
杜霜醉自然感激不盡。
她這一路,也沒少做粗活,雖做不來什麼力氣活,可但凡能伸伸手,能換自己一頓飽飯,杜霜醉什麼都做。她早已不是那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千金大小姐。
為了表示感謝,她索性幫著店小二擦桌洗碗,權當頂這幾天的飯錢了。
店裏的掌櫃是個厚道的老實人,一眼就能瞧出杜霜醉的意思,可並不多說,就當默許了。他還差了個小夥計,替她去張家米鋪說了一聲兒,那邊很快給信,同意了,並寧好了三日後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