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小飛帶著忐忑的心情拜別了掌門,懷裏揣著那枚‘廣留令’,手中提著那把‘禹黃劍’,感覺無比的沉重,卻又無比的欣喜。一個廚房的幫廚,轉瞬間就成了廣留劍派掌門的繼承人,這個轉變似乎太過戲劇化。但是這就是人生,它總會為有實力的人提供你無法想象的機遇。
回到廚房,印小飛迫不及待的將這件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了老吳。
老吳當時正在點著豆腐,聽到印小飛所說,也是大感詫異。但是看見印小飛手中的寶劍和那枚絕無僅有的‘廣留令’,他就知道,這一切是真的。
“很好,很好。”老吳一邊點頭說道,一邊放下點鹵的勺子,用雙手在圍裙前擦拭了一番,然後取下圍裙放在灶台邊,又對印小飛說了一聲:“你等我一下。”就大步走出了廚房。
待他折返回來時,老吳手中多了兩本書。印小飛看了看老吳的臉,不知他是何用意?
老吳二話沒說,就將書遞給了印小飛。印小飛拿著兩本書一看封麵,心中不免咯噔一聲。
那第一本是廣留劍派絕學《悟寒劍法》,那第二本是一本名曰《神膳詳略》的書。
印小飛納悶的問道:“老吳,這書?”
老吳一邊係著那滿是油膩的圍裙,一邊說道:“你將來要當廣留掌門,怎可不懂廣留最上乘的劍法?好好研修。至於那本《神膳詳略》,其實就是我歸納的一些能固氣提神的藥膳食譜,你能夠看明白多少就看多少。”
老吳雖然說得漫不經心,但是印小飛知道,老吳是個深藏不露的人,這劍譜,這食譜,也絕不是凡物,自己一定會詳加研習的。
大恩不言謝。老吳對印小飛的恩,他也難以回報。於是將書小心翼翼的放進懷裏,噗通一聲雙腳跪在地上,咚咚咚的向老吳磕了三個響頭。
老吳也不去扶他,兀自點著豆腐,隻是那點鹵的水卻混雜著幾滴淚水。或許這點出的豆腐,也有了酸鹹之味。
印小飛回到柴房,打點好行囊背負在肩上,將‘斷闕劍’別在腰間,右手提著那柄‘禹黃劍’,站在門前打量了一番這陪他度過了五個年頭的小屋小床。一咬牙,關上門向山門外走去。
天色昏黃,寒鴉入巢。
印小飛一口氣跑到了望月溪邊,溪水潺潺,叮咚作響,那廉錯的墳頭上又新長出了一些雜草。
印小飛將包袱和長劍放在一邊,徒手為師傅的墳整理了一番,拔下了那些雜草,又添了一些新土。
忙活了一陣,就跪在墳前,癡癡的看著那墓碑,低聲說道:“師傅,徒兒我即將下山修行。這五年,我沒有辜負您對我的教導,原來掌門對我極為器重,欲在我曆練歸來,將掌門之位傳授於我。師傅,您在天之靈,保佑徒兒順利完成曆練,成就廣留掌門之位。”說完咚咚咚的磕了幾個響頭。
緩緩站起身子,抬頭看了看天,一陣清風吹過,那一縷縷的白發輕輕揚起。印小飛心中默念:父親,孩兒等著您,在與您相見之時,我必定會讓您驕傲自豪。
提起行囊和長劍,印小飛大步向山下走去。他這一走,全然不知將來會發生如何大的變故,會經曆如何艱險的阻難。隻是他心中明白,自己必定會以這手中的劍,去斬妖除魔,逢凶化吉。從而開啟他真正的劍仙之路。
正所謂小隱隱於野,大隱隱於市。這山野間不乏劍術高人,不過這喧鬧的集市中,也有不少隱匿的強者。
印小飛下山的第一站,當然就是這方圓幾百裏內最繁華的都市,替州城。
這替州城,印小飛是來過好幾次的,不過都是采購了一些生活必備用品,就急匆匆的趕回了門派,完全沒有真正領略到替州城的繁華與風流。
印小飛走在這替州城的大街上,一襲青衫白發,一把錚亮長劍,雖說背了一個有些煞風景的灰布包裹,但是也不傷大雅。那往來女子也總是會抿嘴嬉笑而過,投來些許愛慕的眼色。
印小飛對於女孩們的媚眼遠拋,並沒有過多的在乎。他沿街左右眺望,原來是在尋找武館道場之類。在他看來,這些地方,或許能搜羅到一些對劍術有用的信息。
“天霸門”三個鎏金大字赫然出現在印小飛的眼簾,這名字雖然很是俗氣,但是這三個字卻是寫得龍威虎振,入木三分。
牌匾下的紅漆大門也是板長楣高,很有氣勢。左右兩個石雕彪形大漢,如同天將,手執七尺重劍,橫眉冷對,威嚴而立。一看就不是平凡人的府邸。
印小飛打定主意,決定去會一會這‘天霸門’的主人。
於是理了理衣襟,正舉起手要上前拍門,沒想到那大門自己先‘咯吱’一聲打開了。
印小飛忙收回了手,隻聽門內傳來一陣陣客氣得有些卑微的聲音:“嘿嘿,那真是勞煩劉大管家了,請您一定待我向門主請安。您老有什麼需求,盡管開口,我高柒保管有求必應,絕不含糊。”
“行了行了,回去吧,你那小鋪子,隨意營生就是,隻是要記得每月初一來這裏供上銀子就是。”一個老者不耐煩的說道。
“您保管放一萬個心,一個子兒都不得少。嘿嘿嘿,那我走了,回見,回見。”那名叫高柒的人有些喜滋滋的回應道。
此時那高柒滿臉堆笑的從紅柒大門開的一個門縫裏擠了出來,一眼就看見了眼前的印小飛,掃了一眼,嘴裏咕嚕道:“嘿,奇了怪了,這世上也有少年白,還白得這麼徹底,搞得跟染了發一樣,奇葩。”
那人咕嚕的聲音雖是蚊蠅之聲,可是印小飛卻聽得真切,隻是那許多言語他都不明白是什麼意思,心道這城裏人說話與山中人難道也如此不同?
於是也有意無意的瞟了那人一眼。這人三十出頭,留著一頭鮮有的黑色短發,額頭綁了一根闊帶,上麵寫了一個‘愁’字,臉上除了眉毛,下頜處還有一抹短須,看上去很是怪異。那衣著就更是奇怪,一件短衫外披著一件胸前沒有扣上的皮衣,下身穿著一條藏青色的長褲,一雙厚底黑色布鞋。
這打扮說是碼頭上的挑夫,卻也有些不同,總之有說不出的怪異。
“唉,兄弟,你不會是來找門主的吧?”這高柒忽然開口對印小飛說道。
印小飛點了點頭。
高柒說:“門主沒在,我勸你還是明天再來,免得......”高柒欲言又止。
印小飛眉頭一皺,說:“免得什麼?”
高柒側頭見那大門已經合上,就湊近了低聲說道:“你不知道這看門的狗最不易喂飽嗎?我看你一臉斯文相,勸你還是走吧。”
印小飛點了點頭,心中有些許明白,這‘天霸門’或許根本不是什麼武館道場。
“您知道城中哪裏有武館嗎?”印小飛索性就問問眼前人。
高柒一聽,心中一怔,見眼前這小子氣宇軒昂,手中拿著長劍,腰間還別著短劍。這一開口就是問武館,不是去應聘教頭就是去踢館的。嘿嘿,要是後者那就有意思了。
“唉,別說,我還真知道有個武館。也不知兄弟找武館做什麼?”高柒饒有興致的問道。
“拜訪求教。”印小飛謙虛的說。
不過這四個字在高柒耳中就跟那踢館二字沒什麼區別,那市井之徒唯恐天下不亂的思想,頓時就化作了興奮之態,溢於言表。
高柒滿臉堆笑的說道:“拜訪好,求教好,我帶你去,怎麼樣?”
印小飛也不扭捏,一拱手道:“那就有勞兄台。”
“唉,客氣客氣,走吧。”那高柒一招手,就大大咧咧的向前走去,印小飛緊隨其後。
兩人一路攀談,印小飛才知道那‘天霸門’是這替州城的地產大戶,城內的許多鬧市旺鋪都是‘天霸門’的產業。這高柒就是剛剛在城西街市租了他們一處當街的房產,用於營生之用。不過至於做什麼營生,這高柒卻神秘的閉口不談。
印小飛當然也將自己的姓名和師承出處告訴了高柒,高柒知道印小飛是來自廣留劍派,而且師傅是曾經江湖中享有美譽佳話的廉錯,當然也多了一份敬重。於是那種看好戲的念頭也就打消了,反倒叮囑他到了武館求教,可千萬要慎言慎行,稍不注意引起誤會,可就要招致麻煩。
其實印小飛怎會不知道這一點,所以他早就下定決心,在第一次拜訪求教之時,絕不會動手切磋。隻是印小飛涉世未深,他的這種想法未免有些天真。正所謂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些事,是很難把控的。
高柒與印小飛一路攀談,覺得印小飛這人很是實在,言語中全無江湖中人那些閃爍言辭,心想在這個世界上能遇見這樣一位脫塵的年輕人,也算不易,於是也就慢慢對他有了好感。
印小飛也覺得高柒言談大方,雖然市斤言語頗多,但是為人熱情。經過一處菜市場時,還幫著一位老婦人取下背上裝滿番薯的竹簍。知道他雖然外貌衣著怪異,卻有著一副古道熱腸,看來是可結交之人。
言語間,兩人來到了一處寬闊的廣場上,這廣場邊是一處人流頗大的街市,街市入口一麵碩大的牌坊很是起眼,牌坊上一副古木匾額,上麵兩個鎏金大字蒼勁有力,字曰“劍坊”。
兩人走進這坊市,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個見方三丈有餘的擂台。擂台兩邊用紅綢黃字寫著一副對聯,上聯是“以武會友友遍五湖四海海內存知己”,下聯是“以劍問道道盡大地蒼天天下皆兄弟”。擂台邊一麵巨大的金邊紅肚白麵鼓穩穩置放在鼓架上,很有氣勢。
“喏,就是這兒,全替州城最大的武館,據說是孟國武狀元告老還鄉後置辦的,所以這武館就叫‘狀元武館’。”高柒抹著自己下頜處的短須說道。
印小飛看著擂台旁正門牌匾上的四個大字,心道這匾額比那‘天霸門’還要有氣勢,看來此間一定臥虎藏龍,定能求教到有用的武學。於是又理了理衣襟,拍了拍青衫上的灰塵,昂首闊步就往那大門走去。
高柒站在原地,望著印小飛的背影,皺著眉頭若有所思。
“幹什麼的?站住。”門前一個勁裝灰衣漢子將未出鞘的長劍橫在印小飛胸前,惡狠狠的問道。
印小飛拱手道:“在下廣留劍派弟子印小飛,特來拜見館主。”
“廣留劍派的?”灰衣漢子打量了一番印小飛,向對麵的藍衣漢子擠了一下眼,藍衣漢子向灰衣漢子抱了一下拳,就進了大門,顯然是進去通報了。
“這位少俠,請您稍等片刻,因為最近武館有些雜事,館長不是很方便接見賓客。不過少俠既然是神駝的門人,我們還是為你通報一二,館主或許會與你相見。”灰衣漢子聽說印小飛是廣留劍派的弟子,語氣也就客氣了許多。
此時藍衣漢子已經提著劍急匆匆的跑了出來,向印小飛拱手說道:“少俠,館主有請。”
印小飛心道廣留劍派原來在江湖中的地位如此之高,也十分欣喜。話不多說,向兩位漢子拱手說了聲有勞,就在藍衣漢子的帶領下,進了這‘狀元武館’的大門。
此時身後傳來急匆匆的聲音:“印少俠,印少俠,等等我。”說話之人當然是高柒。
此時高柒也被灰衣漢子攔了下來,印小飛轉身觀望,灰衣漢子問道:“印少俠,此人是與你一路的?”
印小飛看了高柒一眼,點了點頭。那灰衣漢子也打量了高柒一眼,有些不情願的放下了攔他的手,高柒擠眉弄眼,咧嘴笑道:“多謝壯士,身體健康,大吉大利。”
高柒幾個蹦彈跟上印小飛,嬉皮笑臉的跟在旁邊,奇奇怪怪的顯出一股趾高氣揚的神色。
印小飛瞟了他一眼,覺得這人很是好玩,也是輕笑了一聲,跟著藍衣漢子穿過庭中大院,走進了武館正堂。
這武館的正堂很有格調,許多青銅琉璃盞懸掛高堂之上,即使白天也點著燈火,照得正堂一片明亮。正堂中央一個碩大的‘武’字煞是搶眼,堂前案台之上供奉著一個碩大的‘義’字,看來此間主人也是忠義之士。
正堂兩邊除了精美的桌椅外,紅木兵器架上也陳列著各種樣式的鐵劍,七尺巨劍,三尺長劍,一尺短劍,蛇形怪劍,鐵盾闊劍,那是琳琅滿目,應有盡有。不愧為替州城第一武館。
隻是唯有一點很是奇怪,這碩大的武館,明亮的正堂,居然沒有一個弟子。
印小飛和高柒都發現了這個奇怪的現象。照理說進入武館,理應聽見武者呼喝和兵器撞擊之聲。而這裏,未免也太過安靜。
印小飛皺著眉,聚劍氣以明五感,隻聽見了一些燒水的咕嘟聲和男人的咳嗽聲,似乎還有歎息之聲。
“請兩位在此等候,我去內堂稟報館主。”藍衣漢子說了一聲,就風風火火的轉入了內堂。
高柒搖頭晃腦,眯著雙眼,眼珠子咕嚕嚕的在這堂上轉了一圈,低聲對印小飛說道:“這堂子裏有一股子邪氣,兄弟,你可注意了。”
印小飛一聽,似乎身子也有些不自在,但是卻說不出是什麼原因引起的,也打量了一下這白天點燈的諾大正堂,感覺詭異之氣越發濃厚。照理說這武館是陽氣極盛之地,為何會有這種陰森森的感覺呢?
正在納悶間,一個衣著黃色錦緞長袍,手持長劍的中年漢子從內堂走了出來,雖然他努力的擠出臉上的笑容,可是笑容間仍能看出他積鬱很久的哀愁。
中年漢子很遠就拱手,稍微走近就恭敬說道:“神駝高徒大駕光臨,令鄙館蓬蓽生輝,榮幸,榮幸之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