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REE 轉角的風景更多3
就算無路可走,有些人也萬萬求不得
我們永遠感恩別人給予我們一顆糖,這是我們終生都要修煉的品性,但把發糖的姿態搞得那麼難看和強硬,講真也並不是多麼高尚的事。
與人相處越多,越容易發現這樣一個真相:即便你已走到無路可走的境地,有些人,也萬萬求不得。因為他幫你,並非真心;缺乏真心,就不會盡力;不會盡力,就會越幫越忙;你求人在先要懂得感恩,絕不能心生質疑;你忍不住質疑,他就會跳到道德製高點上揚言“好心幫忙別恩將仇報”;你想好好和他商量一番做事的方法,換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他就會說“哎呀呀,我是來幫忙的,可不是來聽你差遣的”。如此下去,最後的結果就是:你欠了他一份天大的人情,卻不得不自己收拾一個天大的爛攤子。
是的,所有人都在強調做人要懂得感恩,別陷入“給一顆糖不給第二顆”就心生怨懟的人性旋渦;卻從來沒有人說,助人也要把握分寸,別露出“我是發糖使者我最大”的醜陋嘴臉。
對此,小秋深有感觸。
小秋去年晉級做了媽媽,生了個白白胖胖的男寶寶。她婆婆本就重男輕女,這個大胖孫子算是砸到她的心坎兒裏去了。出院當天,婆婆歡天喜地地宣布,小秋的月子由她來伺候,她一定會好好照顧小秋母子的。
但事實呢,婆婆的本意是想和小寶寶朝夕相處,她想照顧的,其實隻是她的大孫子而已。出院回家後,婆婆整日守著寶寶眉開眼笑,常連小秋一日五餐都保證不了,即便做了月子餐,也完全不顧及小秋的身體情況,隻把她當作一頭奶牛來喂養。小秋老公平日裏工作比較忙,再加上兒子對於親媽天下第一和善的固化認識,每次小秋稍有抱怨,他便認定是小秋過於敏感,一再讓小秋自己調整心態。不得已,小秋提出要請月嫂,卻被婆婆以外人住進來不方便為由拒絕,還總是信誓旦旦地強調自己忙得過來。因為婆婆的不盡心,小秋的月子坐得非常不順利,後來實在忍不住,才不顧婆婆臉色把自己親媽調來幫忙。
出了月子後,小秋因為休整得不好,身體頻頻出問題。每每腰酸背痛到難以忍受的時候,小秋難免流露埋怨之色,婆婆便很不高興,時常用言語敲打小秋,最常用的句式就是:“我這麼大歲數來伺候月子,照顧你們母子,我容易嗎?你別不知足。”
後來,每逢親戚們聚在一起,婆婆都聲稱小秋的月子是她伺候的,沒白沒黑特別辛苦;於是,一眾親戚都替婆婆向小秋討要人情:“你婆婆對你真好,以後可要好好孝敬她噢!”每每此時,小秋便被噎得啞口無言。如果她客觀地道出事實真相,這群人肯定又會說:“你婆婆能來幫你,就算不錯了,別人的婆婆根本什麼都不管的,你要領情啊。”
產假休完後,小秋返回公司上班。關於寶寶由誰來帶的問題,一家人產生爭執。因為有了前車之鑒,小秋想讓自己媽媽帶孩子,但婆婆堅決不同意,甚至以死相逼,揚言不讓她帶孩子,就等於嫌棄她。
無奈,小秋隻得把寶寶交給婆婆來帶。隻不過幾天工夫,小秋就發現由著婆婆真是一件大錯特錯的事,經過坐月子這件事,她早就該看透婆婆不是一個可托付、好商量的人。婆婆雖然真心喜歡寶寶,但她帶寶寶的方式還停留在幾十年前。她試溫時會直接吮吸奶嘴,寶寶發燒時她隻知道用酒精搓腳心,平時堅決不給寶寶用紙尿褲,一時興起便用力搖晃寶寶的頭和身體……事關寶寶的健康,小秋實在忍不了,便向婆婆提出建議:科學育兒。
這一次,小秋老公選擇站在小秋這邊,婆婆為此非常崩潰,矛盾升級,變成話語權的爭奪與所有權的站隊,她粗暴地拒絕了小秋,聲稱“既然孩子由我來帶,你們就得聽我的,別那麼多事兒,我天天受累,難不成還累出不是了”,小秋和婆婆理論幾句,於是,連“忘恩負義”“白眼狼”這樣的詞彙都被拋出來了。
但這次,小秋沒有讓步,她直接把孩子送到自己媽媽家裏,媽媽也有自己帶孩子的套路,但她好說話,體諒女兒,願意聽從小秋的安排,完全按照小秋的要求來帶孩子。婆婆原本覺得小秋分身乏術拿自己沒有辦法才如此囂張,這下頓時傻了眼,幾天後便收拾行李離開了。這次回到老家,婆婆也不顧體麵,到處散播對小秋不利的言論,以至於小秋回到老家後,一眾親戚都對她很淡漠,所有人都覺得小秋是個忘恩負義、不懂感恩的人。
小秋真是有苦說不出,她不可能和親戚們申辯婆婆以幫忙之名行添亂之實,她從來都沒有懷疑過婆婆是為了寶寶好,她對婆婆也很感激,但心存感激並不意味著婆婆從此就可以站到道德製高點上,一點兒錯都沒有,一點兒質疑都不能承受。
小秋說:“婆婆幫我,我會感激、會報答;但婆婆要因此吃定我,難道我就得任由她胡來,還不能反抗了嗎?”
因為這件事,小秋明白一個道理:在有些人眼裏,伸手求助若不能做到順從,就相當於對著他們的“好心”伸出了拳頭。你不求他的時候,最糟糕的情況是走投無路,你真去求了他,他不但不會給你出路,還會把你帶上歧途,並處處以領路人的態度自居,你若試圖和他討論一下前行的方向,他便在你頭頂上懸上一把叫作“感恩”的劍,時時刻刻提醒你:我幫了你,我就是你的天,你必須無條件服從我、敬仰我。
去年,同事阿雅裝修新房,中途她要出差一個月,家裏的一切事宜就沒有人看管了,她又不想因為這件事讓爸媽千裏迢迢地趕過來。那日,阿雅在群裏聊到此事,剛好被她的一位同學聽到,彼時那位同學剛剛辭職,沒什麼事,就主動請纓,表示願意幫阿雅去照看施工進程。
阿雅心裏特別感激,燃眉之急得以緩解,她便放心地登上了南下的飛機。其間,阿雅幾乎天天詢問那位同學,在裝修過程中是否有什麼問題需要解決,但每一次,那位同學都說:“放心,都是按照設計圖紙來做的,沒什麼大事,特別順利!”
一個月後,阿雅滿心期待地推開了新屋的房門,仔細轉了一圈以後,心情跌至穀底。衛生間的瓷磚貼得有點歪,美縫處理做得不好,地板有明顯的色差,這些也就算了,最要命的是,臥室的壁紙根本不是當初選的那個顏色。
那幾天,阿雅特別窩心。她糾結著要不要給她的同學打個電話問問,為什麼更換了臥室的壁紙。但她又覺得這樣做並不合適,會讓彼此都很尷尬,畢竟當初在她有困難的時候,是同學主動提出幫忙的,這本就是一份很大的恩情了,打電話過去問,總有點不知感恩的意味。
阿雅挺了一周,怎麼想怎麼別扭,最終沒忍住,撥通了那位同學的號碼。電話接通後,阿雅調動所有腦細胞,找了一些最溫柔的詞彙、用了最真誠友好的態度,再三掂量後,她戰戰兢兢地問出“親愛的,臥室的壁紙顏色怎麼變了呀”,電話那邊的同學態度瞬間強硬起來,說道:“哎呀,你不提這件事還好,一提我就一肚子火。你找的什麼裝修公司,壁紙竟然還能缺貨,那師傅說,他馬上就要去幹另一個活兒,等不了,非要我定,於是我就選了和原先那個差不多的,才把這件事解決了。”
阿雅一愣,麵對這個漏洞百出的答複,忽然不知道說什麼好。她調整了自己的呼吸,用了比剛才溫柔十倍的語氣問:“親愛的,那你有給我打電話嗎?是不是我手機沒電了所以沒有聽到啊?”
那同學語氣中有越來越多的不滿:“我沒有打電話,給你打電話也是這樣的結果,師傅又很著急,以我對你的了解,我選了好多才定下這個。怎麼?你是嫌棄我給你選的顏色不好看嗎?”
被同學這樣一問,阿雅頓時好心驚,感覺自己距離忘恩負義的小人隻有一步之遙:“不是不是,我就是覺得……覺得有點意外,挺好看的,謝謝你噢!周末請你吃飯好不好?”
好看才怪啊!撂下電話,阿雅惱火極了,自己怎麼都想不通,本想打電話向朋友傾訴一番,可又害怕朋友也覺得她是個挑剔的人,人家會說:“你工作忙,沒時間照管,你同學主動幫忙,天天來給你看房子,人家這樣幫你,你卻連換了一個壁紙的顏色都接受不了,你好難搞噢,我跟你講,這就是好朋友,不然誰會來管理裝修這樣的爛攤子!”
角色扮演完畢,阿雅把自己說服了,她決定努力接受這個她極其討厭的顏色,一張壁紙嘛,看著看著也許就順眼了。隻是,她發誓,等找機會還上這份人情後,以後不管怎樣,她都不打算和這個同學再有一絲事務上的牽扯。
我在做編輯的時候,也遇上過這樣的事。那時候,稿件很多,我們看不過來,便挑一些質量好的,發給外編看。外編都有自己的專職工作,看稿隻是副業,又因為外編的編校費不算高,很多時候,我們都覺得人家一無生計壓力,二無工作需求,肯接其實是有幫忙的情分在的,所以也不太敢提過高的要求,能改一處算一處,不管怎樣,都是幫我們分擔工作壓力了啊。但一來二去,我們慢慢發現,事情絕不是我們想象的那樣。
記得有一次,我收到外編回寄的稿件,大體翻了一下,四百多頁的稿件,外編改不過幾十處,且大多數都改錯了,我不得不一處一處找出來,再改回去。因為進度要求,這本稿件的初審隻能草草結束,在二審、三審階段,這本稿子幾乎從零開始,被改得慘不忍睹。結果就是,外編拿著最多的報酬,幹最少的活兒,不承擔一丁點兒責任;二審、三審編輯拿著最少的報酬,幹最多的活兒,承擔全部責任。我有心寫了滿滿兩頁紙的審稿注意事項發給外編,原想大家也算是個團隊,可以一起進步以後把書稿做得更好。結果,那位外編連看都沒看,直接回複了句:“你的要求太高了,別忘了編校費隻有那麼一丟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