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不具備生育的功能,這來自於同性之間的性行為同時也缺乏那種天然的和諧感。總是一方受屈抑,一方被滿足。除非是互換角色,這不平等的性質幾乎是沒有辦法消除的。這是一種即便是存在著感情的關係也不能不心存芥蒂的缺憾。我幾乎是一開始就被卷入了這種驚濤駭浪般的矛盾和衝突中,這是一種不正常也不對等的關係,也許別人意識不到這一點,可是我享受不到其中的樂趣。在令我緊張焦慮的性欲被釋放的同時,心理上的羞恥與不安卻始終壓迫著我。
又一次的心理危機。前所未有的紊亂和迷狂,在一種濃重的不安全感的脅迫下,我徒勞地緊抱著身旁並非戀人的陌生男子。隻有在激情的放縱下,我才能夠暫時忘掉我的孤獨和恐懼,才能夠感受到一點似是而非的暖意和安慰。我目瞪口呆地注視著自己體內的原始本能是怎樣被一種扭曲的欲望所支配的,有時候我真覺得自己活象一頭在泥淖中翻滾撲騰著的獸。
可是每當欲念化為某種物質從我的體內流瀉而出的一刹那,無邊無際的懊悔和自責就開始沉甸甸地壓上心頭。我心緒沉重,感覺惡劣,好象墮落之痕已經刻印在身體上一樣,我覺得自己成了一團肮髒的汙物,而不再是爸爸媽媽的好孩子了。我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唯美主義者,我熱愛藝術和一切美好的事物。可是在現實中,我卻覺得自己的生存狀態毫無美感,我隻能夠感覺到自己的卑賤和汙穢,我沒有辦法建立起一種和我的感覺係統配套的人格,我說服不了自己的心,我一次又一次地陷入混亂之中。從裏到外全方位的迷失。別人討厭我,連我自己也沒有辦法認同自己,因為我做不了自己想做的人。我紊亂的一塌糊塗,笨手笨腳的什麼事都做不好,怕人怕得要死。我已經被社會和人群無形地隔絕在外,而在這個自以為會得其所哉的群體裏,我卻發現我仍然是一個似是而非的漂流者。我以為在這裏我動蕩不安的心能夠找到一些安慰,可我收獲仍然是無休無止的挫敗和迷亂。
灰心絕望的時候,感到自己又一次地和這個世界短路的時候,就會曾經滄海地懷念我那個被摧毀了的夢想,那個唯一能夠扭轉敗局的轉機,就如同懷念一個英年早逝的知心戀人一樣,心中是一片溫柔而酸楚的悵惘。然後,就恨,就恨我那含辛茹苦的父母,發狂似的恨,恨得咬牙切齒。恨他們無情地剝奪了我追求幸福的權利,是他們,把我逼到了這樣一個不死不活生不如死的境地。他們怎麼就那麼狠心,寧可看著我一天天地殺死自己,也不給我一條生路,他們怎麼就那麼狠心!可是,恨過了又可憐他們,愛他們,在愛與恨的兩極間,有誰能夠想象得到我苦痛的靈魂是怎樣被狂暴地撕扯著啊!
心裏常常是滾油煎著一樣,總有一種大哭大叫的衝動。在最失控的時候,我甚至熱切地祈禱著自己發瘋,用毀滅自己的方式懲罰我的父母,讓他們在餘生裏悔不當初。可是,不可思議的是,不管我的精神狀態狂奔到怎樣危險的邊緣,我簡直可恨的健全理智卻總是能夠及時地勒馬而回。我真奇怪,長年累月精神上極度痛苦的煎熬,我為什麼沒有發瘋或者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呢?我想這也許源於我的自卑,做出任何不近情理的舉動也是需要極大的心理支撐的。我多麼希望自己出現一些什麼反常的行為,隻有這樣別人才能夠知道我活得有多麼的水深火熱,我就是想讓所有的人知道,我已經快被他們逼瘋了!
我恨他們,仇視他們。可是我的父母,仍然不肯放棄那對他們來說肯定也早已不堪忍受的責任。他們已經洞悉了我夜出晚歸的秘密,如果說以前我從來沒有讓我的父母真正地放心過,那麼現在他們擔憂的對象就更加清晰和具體化了。千百種可怕的想象從此象噩夢一樣籠罩下來,他們擔心我受騙,挨打,被訛詐,甚至無聲無息地被殺死在無人的空房裏,或者因為什麼意外搞得身敗名裂無法做人。混亂的治安狀況,和報紙上的劫殺新聞總是搞得他們心驚肉跳。隻要我一出去,這些恐怖的想象就開始折磨我可憐的父母那極端脆弱的神經,它們在黑暗的房間裏遊來蕩去,為所欲為,發出種種可怕的怪叫聲,就象被放出了瓶子的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