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來不打算回家,想趁假期搞點專業資料翻譯,但終於忍受不了這種窒息而踏上歸途。
又到了一年前離家南下的那個小車站。沒有人迎接,一個人踽踽獨行在通往母校的路上。
母校仍是老樣子,那校門、碎石路、操場,還有那塊草地、那些白楊和垂柳,那熟悉的教室、宿舍和教師辦公室……雖然離開隻有一年,但他覺得似乎好久好久了。
校園外的小溪還是那樣歡快地流著,溪水潺潺,如泣如訴。沿著對岸溪畔小路,走來一個女孩子,她紮著兩根短辮兒,滿臉透出俏皮的神情。她輕捷地跳過小溪,像表演一個漂亮的舞蹈動作。
童智正要從溪流中的石塊上跳過去,那女孩子突然驚喜地喊道:
“嗬,又一個大學生,剛剛莊老師還提起你哩!”
他愣了一下,定睛一看,原來是高中時文淑秀的同桌女友吳萍。高中三年每次排座位,她倆總要坐在一起。但她們的性格截然不同,淑秀嫻靜文雅,吳萍潑辣俏皮。聽到她提起莊老師,童智順口問道:
“莊老師好吧?”
吳萍撅起小嘴,不無譏諷地說:
“嗬,看你那傻樣兒,你還記得莊老師呀?我怕你連自個兒都忘了!”說著掩起嘴兒笑。
童智也笑了,說:
“哪裏話,怎能忘記恩師,做夢都想著哩!”
吳萍俏皮地眨眨眼:
“嗬,真會說話,到底是大學生!”說得兩人都笑了。童智接著問:
“你說莊老師提到我,他說什麼來著?”
“他說,童智在d大學,也不知今年暑假回來沒有。文淑秀說,你大概不回來了,說你要搞什麼專業翻譯,她誇得你像朵花兒似的。”說完又抿起嘴兒笑。
聽到文淑秀的名字,童智的心“咯噔”一下,忙問:
“文淑秀也在那兒嗎?”
吳萍忍著笑,卻不回答他。童智拔腿要走,吳萍一下子笑出聲,差點兒笑出淚來。
“嗬,看把你急的,像吃了槍藥,隻差一點兒沒飛了!”
童智猶豫地站下來,斜睨吳萍一眼,她笑得更響,臉也紅了,兩根短辮兒直晃蕩。
童智急不可耐地說:
“我得趕緊去看看莊老師,回頭還要趕汽車。”
吳萍止住笑,走到童智跟前,逼視著他:
“你真地去看莊老師?走,我帶你去!”一邊說一邊扯著他的衣襟,“莊老師可惦記你了,說凡是暑假回來的大學生都去看過他了,隻差你一個!這不,我剛剛把文淑秀送走。”
童智的腳像一下子生了根,釘在原地一動不動了。吳萍卻故意催促道:
“快走呀,別誤了你趕車!”
童智猛然一震,像被提醒了,信口道:
“就是,我怕誤了車,要不,麻煩你代我向莊老師問個好吧!”
吳萍兩手一攤,尖聲說:
“喲,美的你,我才不當你的傳聲筒!”
童智躊躇起來,吳萍一把抓住他的手,不由分說:
“走吧你,誤不了趕你的車!”
走了一段,吳萍問:
“你這趟回來,真沒見到淑秀?”
童智搖搖頭。
“她剛剛回家,她家裏有客人。”吳萍故作神秘的樣子,悄悄說。
“什麼客人?”童智心裏像闖進一頭小鹿。
“你還不知道?她的男朋友在她家過了好幾天了。她媽不高興,她不敢在外呆,怕她媽會趕人家走,剛剛……”吳萍絮絮叨叨的,像要把這個有趣的故事一直說下去。
童智卻無心聽她的故事,像突然遭到雷擊,身體僵直、目光呆癡、嘴角抽搐得變了形,失神地站住了。
“怎麼啦你?像掉了魂兒似的,快走呀!”吳萍隻顧往前走,發現他沒跟上,又走回來推推他。
他猛地一驚,抬起頭來,仍然止不住神經質的戰栗,天氣雖熱,他卻感到發冷,像打擺子似的。他剛才想些什麼,現在走到哪裏,似乎都不記得了。當他從沉思中醒來,看到吳萍,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支支吾吾地說:
“對、對不起,我覺得身上不大舒服。”
童智沒有去莊老師家,他哪兒也不想去了,他沒想到千裏迢迢地趕回來,得到的竟是這樣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