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秀回到家時,發現厲剛掛在牆上的旅行包不見了,就跑回自己房間,以為挪了地方。
她打開抽屜、櫃子,找遍床上、床下及一切可能存放的角落,都沒找到。
桌上擺著一個貝殼粘成的台燈座,做得很美,像一架有樓台亭閣、小橋流水的盆景。那些貝殼還是小時候厲剛送給她的。
“媽,厲剛的旅行包呢?”她走去問母親。
“不是掛在牆上嗎?”母親正在廚房裏忙活。
“媽,你對他說些什麼了?”淑秀問,眼圈兒有些紅了。
“怎麼,他走了?”母親自顧忙活,不以為然地說,“不會吧,他能不打個招呼就走?”
“媽,你一定對他說什麼了!”淑秀說,眼裏已閃出淚花兒。
“我沒說什麼,”母親走出來,見女兒淚汪汪的,語氣軟了下來,“我說你
爸興許今晚回來,叫他跟你爸好好聊聊。”
“媽,你怎麼能這樣!”淑秀轉身跑回自己房間,眼淚撲簌簌流了下來。
她想起剛到家那天,母親對厲剛說,家裏地方小,她爸和她妹一回來就轉不開身了。
母親幾次探問她和厲剛的關係,她說是一般關係,母親就是不相信,說和厲剛幾年不來往了,淑秀不該自作主張地把他帶到家裏:
“一個女孩子家,帶個陌生男人回來,像什麼樣兒?左鄰右舍會怎麼說?”
淑秀不願和母親頂嘴,怕母親生了氣會犯病,隻得忍住委屈,暗暗流淚。
她不知厲剛現在到哪兒去了,是回部隊還是回老家了?他的老家沒有一個親人,她擔心他一時想不開會弄出事來。
早知這樣,就不帶他來了,她想。可是,她怎麼能拒絕呢?
厲剛來信說,他要探家了,可他的家在哪兒呢?淑秀流淚了,那是發自肺腑的同情的淚水。她當即回信說,就到我家來吧。她正要回家過暑假。她不忍刺傷他那曆經磨難的心。
晚上,淑秀怎麼也睡不著,她從床上坐起來,拿過那個台燈座看了看,顯然,這是厲剛臨走前專為她做的,她不禁又流下淚來。
從母親房間傳來咳嗽聲,母親犯有肺源性心髒病,臨來時,她讓厲剛帶了幾付中藥,可母親執意不肯服用。母親還在為厲剛的事生氣,她又為母親的身體擔憂了,她覺得對不住母親。她從小就是個聽話的孩子,從不故意惹母親生氣。現在,母親說她不聽話了,但自己有什麼錯呢?難道和厲剛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友誼也是錯嗎?難道同情一個孤苦伶仃的青年也是錯嗎?她沒有兄弟,在她的心裏,一直把厲剛當作兄長,但沒人理會這些,隻要她和一個青年男子在一塊兒走路、說話,就會伴隨著各種各樣的流言蜚語。難道青年男女之間除了愛情就沒有友誼了嗎?為什麼不容許青年男女和諧相處呢?她實在是想不通。
她聽到母親的腳步聲,是向她的房間走來的。她忙把台燈座放回桌上,抓起枕巾擦了擦臉。母親在門外問:
“秀子,這麼晚還不睡嗎?”
“就睡。”她勉強振作起來回答。
“還在生氣嗎?”
“沒,沒有。”她顫聲說,掩不住聲音裏的憂傷。
“快睡吧,不早了。”母親說完,大聲咳嗽著回自己房間了。
淑秀和衣倒在床上,朦朦朧朧地睡去了。
她夢見自己好像騎著牛走上一座顫悠悠的木橋,橋下的水亮閃閃的,她的頭暈乎乎的,天上的太陽好亮,她仿佛飄了起來,身邊的雲朵又白又軟,輕輕地擦著她的臉,跟她一起飄呀飄,她的腳下是一片長滿野花的草地,草地上坐著兩個人一齊對她仰望,那兩個人的麵孔都有點兒熟悉,可是互相變換著,一時難以分辨,突然,兩個人齊聲對她呼喚,她一驚,摔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