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李德在延安時,曾見證了中共領袖毛澤東與夫人賀子珍的一場爭吵。這又是怎麼回事呢?
交誼舞風波
1937年1月,美國女作家史沫特萊以德國《法蘭克福日報》記者的身份來到延安。為其充當秘書兼翻譯的是位美貌的中國女子,叫吳光偉。
吳光偉又名吳莉莉,父親曾是北平鹽務局長。她自幼就讀教會學校,於國立北平師範大學畢業後,考入南京戲劇學校學表演。她思想活躍,會寫詩,演過話劇,讀書時就參加學潮,後從西北救國聯合會投身延安抗大。
曾在延安訪問的美國女記者海倫·斯諾這樣描述吳光偉的風采:
她很有教養,溫文爾雅,容易接近,女人味十足,卓有魅力,26歲芳齡,……吳莉莉看上去身材健美,臉色紅潤,皮膚白皙而細膩。她非常美麗。她留著三十年代所盛行的齊肩短發,而且卷曲美觀。
當年延安隻有兩個燙發、塗口紅的女人,一個是海倫·斯諾,另一個就是吳光偉。
史沫特萊到來後,與吳光偉及接待她的女作家丁玲活躍在延安的社交場合。三人都是單身,史沫特萊與丁玲都離過婚;吳光偉與曾留學日本的丈夫張硯田思想不和,兩人一個在延安,一個在西安。
美國作家簡·麥金農與斯·麥金農在《史沫特萊傳》中記述:
在一個軍事營地裏,史沫特萊、丁玲、吳光偉成了獨一無二的3人小組:3個有丈夫氣概的離過婚的女人,對傳統的婚姻都持批判態度,都希望婦女在一個社會主義社會裏能享有較大的權力。
史沫特萊有部分印第安血統,天性叛逆,她到延安後,與學過表演的吳光偉共同刮起一股跳交誼舞的旋風。她在《中國的戰歌》一書中描述:
在延安召開的一次高級軍事幹部會議期間,我試著教他們一些人如何跳舞,……朱德同我破除迷信,揭開了交際舞的場麵。周恩來接著也跳了起來,不過他跳舞像一個人在演算一道數學習題似的。彭德懷喜歡作壁上觀,但不肯下來跳一次舞。賀龍在青磚鋪的地上隨音樂旋律一起歡跳,他是身上唯一有節奏感的舞師。
延安的交誼舞會不但吸引了眾多男女,還吸引了毛澤東。毛最初不喜歡跳交誼舞。史沫特萊回憶:由於自尊心強,他不學跳舞,生理上也沒有節奏感。
但在史沫特萊和吳光偉勸導下,毛最終成為舞會常客。他形容:“跳舞就是照著音樂走路。”但他沒想到,這股交誼舞旋風最後竟演化成一場風波,讓他惹火上身。
當時,延安的交誼舞會遭到一些老幹部夫人們聯手抵製。它的發起人史沫特萊與吳光偉也成為眾矢之的。史沫特萊回憶:在延安的婦女中間,我贏得了敗壞軍風的惡名,人言可畏,群情側目。
毛澤東後來也回憶:我那貴夫人賀子珍就對跳舞不喜歡,她尤其對我跳舞這件事很討厭。
賀子珍不但反對毛澤東跳舞,還反對毛與史沫特萊尤其是吳光偉的密切交往。史沫特萊在《中國的戰歌》中記述:
毛澤東常到我和我的翻譯同住在一起的窯洞裏來,於是我們3人一起吃便飯,縱談幾個小時。……他一口湖南腔,試著跟我的女秘書學北京官話,跟我學英語,學唱英文歌子。
《史沫特萊傳》中則這樣記述了毛澤東與兩位反叛女性的交往:
不為眾人所知的是,毛還寫出大量的詩詞來教授和指導吳莉莉。……他們一邊喝茶或喝米酒,一邊談天說地。……毛讀過一些譯成中文的西方詩歌,他問艾格妮絲,她是否體驗過拜倫、濟慈和雪萊那一類詩人所讚美的那種羅曼蒂克愛情。……他似乎覺得曾經錯過了點什麼。莉莉好像喚醒了他對於美好高雅感情的青春幻想。
毛澤東與史沫特萊和吳光偉的親密往來,終於引發了夫人賀子珍的強烈反應。一次,毛與史、吳二人在窯洞裏親熱交談時,賀子珍忽然闖進來,並與吳光偉發生了肢體衝突。
數年後,毛澤東對賀子珍的好友曾誌回憶了當時發生的事:
我們又說又笑,這就激怒了賀子珍。她不僅罵了人家,兩人還打起來。我批評她不懂事,不顧影響,她不服,為此我們兩人吵得很厲害。
曾任共產國際代表的德國人李德回憶:
毛的夫人賀子珍曾是位遊擊隊員,受過傷,參加過長征,她知道了上述情況,對毛進行威嚇。我親眼見到在毛的房間裏發生了一場激烈爭吵。
這件事當年被稱作“吳光偉”事件。最終,吳光偉、賀子珍及史沫特萊不得不先後離開延安。吳光偉被從延安“禮送”到西安;賀子珍則負氣赴蘇聯養病;史沫特萊最後一個離開,她臨行前向海倫·斯諾借錢,說:“你在這兒能借到錢,我借不到。”
恰在這時,年輕的左翼電影女演員藍蘋從上海來到延安。她改名江青,先在馬列學院學習,後到魯藝任教。共產國際的李德回憶:
這期間,江青進入了毛的視線。為了看她演出,毛令人奇怪地常常去劇院。……而江青則在1938年秋搬到毛那裏,開始名義上是他的秘書,後來成了他的夫人。
賀子珍到蘇聯後,曾與林伯渠的女兒林利等年輕人共同在莫斯科學習。林利回憶:
關於她的婚變的情況我們原來都一無所知。1939年的一天晚上,大家坐在俱樂部大廳聽翻譯讀報,其中一段是塔斯社記者在延安采訪毛主席的報道。其中這樣寫道:“夜深了,我們告辭,毛澤東和她的妻子送出來,在月光照耀的山坡上,我們邊走邊談……”大意如此。我們不禁大為震驚。全場,包括賀子珍同誌在內,都沒有料到這種情況。大家沉默著,賀也不作聲。……直到讀完報,大家散去,她也沒有流淚,沒有悲訴。
據載,賀子珍後來從蘇聯回國後一直單身。吳光偉離開後曾申請重回延安,未得到答複。她後來隨丈夫去了重慶,新中國成立前又遷往台灣,從此被遺忘。
黃克功案
1937年10月,中國抗戰正如火如荼,在延安,一起離奇的凶殺案卻分散了人們的注意力。這起凶殺案因逼婚而起,官司打到了陝甘寧邊區高等法院,判決卻遲遲不能做出。
凶殺案主角叫黃克功,男,26歲,江西南康人,少年時就參加紅軍,經曆過二萬五千裏長征,犯案時任抗大第六隊隊長;被害人叫劉茜,女,16歲,山西定襄人,曾在太原讀書,抗戰爆發後放棄優越的家庭環境投奔延安,被害時為陝北公學的學員。
據載,劉茜曾在抗大與黃談過朋友。到陝北公學後,她開始疏遠黃克功。黃以為劉另有所愛,遂起了殺人泄憤的動機。
邊區高等法院在刑事判決書中這樣描述了案發的經過:
黃克功於10月5日晚飯後,帶備勃郎寧手槍,……在公學前適與劉茜相遇,黃即招劉茜走向河邊散步,……適天已入黑,……黃即向劉談判,要求公開宣布結婚;劉予以嚴厲拒抗。……黃克功失卻理智,竟以打敵人的槍彈對準青年革命分子劉茜脅下開槍,劉倒地未死,尚呼救命,黃複對劉頭部再加一槍,劉即斃命。
黃克功逼婚殺人案震動了中共高層。他雖隻有26歲,卻是井岡山時期的老紅軍。初審時,在抗大政治部胡耀邦等公訴下,邊區高等法院判處黃克功極刑。
舒湮在《戰鬥中的陝北》中這樣記述黃在判決後對法庭的陳詞:
是我殺了劉茜。我知道我犯了怎樣的罪。但是,請你們念著我10年來在紅軍中奮鬥的戰績,給我一條自新的路罷!我並不畏死,可是我卻情願死在戰場上。……把這顆結束我的生命的子彈,用來射擊我們民族的敵人吧!
黃的陳詞在法庭內外激起強烈反響。法庭辯論時,不少旁聽的老紅軍幹部痛哭流涕,要求免除他死刑,以將功贖過。審判組甚至收到一封署名“特區隊”的信,其中言:現在正是抗戰,劉茜死,革命已受損失,黃克功若被處死刑,革命更受損失。
為求得到將功補過的機會,黃克功在初審判決後上書中共領袖毛澤東,希望毛能親自出麵為自己說話。那麼,毛澤東如何回應黃克功的請求呢?
實際上,黃克功的案件暴露了延安當時一個人人心裏都明白、人人都不願意直說的問題——男女比例失調。《延安文人》一書中這樣寫道:
1938年前後,延安革命隊伍裏的男女比例為30∶1。到1941年前後,男女比例稍有緩解,為18∶1。1944年4月,男女比例為8∶1。
男女比例的巨大懸殊,讓那些來自全國的青年女性成為延安街頭最引人注目的一道風景。
烈群在《大公報》上這樣描述1938年新年時延安街頭的景象:
各機關都放假了,冷靜的小街上,行人格外地增多了,……尤其是一些女軍人,看來更加出神,她們談著,笑著,一點沒有什麼拘泥;她們穿著那龐大的灰布棉衣,雞婆似地跳著,怪天真的,誰敢說女人比不上男人呢!
由於延安火熱的革命氛圍,當年延安的女性不論裝束還是性格,確有一股像男人般的豪放。時邊區婚姻法雖規定男女婚戀年齡為男20歲,女18歲,但很多青年女性不願因過早婚戀而影響工作和進步。
劉茜就是因此而拒絕了黃克功。她原名董秋月,改名劉茜,是因茜草為紅色染料,表達了她對革命的向往。她在生前給黃克功的信中言:
我們還是講講廣義的愛吧!整個國家的生死存亡擺在眼前,四萬萬多的同胞正需要我們的愛哩!……你愛我嗎?而你更應愛大眾!
曾是新聞記者的趙超構在《延安一月》中回憶:
女性的氣息,在這裏異常淡薄,絕對沒有燙發的女人,也沒有手挽著手招搖過市的戀人。一般女同誌,很少嬌柔的做作。在服裝上,和男人差別很少。如果誇張一點說,延安大概是最缺乏性感的地方了。
但在表麵寡欲的背後,一些青年男女也在窯洞裏悄悄成就了他們的紅色戀情。英國女作家韓素音在《周恩來與他的世紀》一書中這樣描述延安青年的戀愛:
在公開談論中是不讚成搞兩性關係的,但在漫長冬夜溫暖的窯洞裏卻是人們經常談及的話題。
曾在延安評劇院工作的任均與魯藝同學王一達就在延安戀愛、成家。任均這樣回憶她與王一達在延安結婚時的情景:
我們分配到了一個小窯洞,……隻有我拿來了從家裏帶到延安的被子褥子,和一個小柳條箱子,一達卻沒有。他隻有件光板的陝北老羊皮襖和一塊破布單子,連被子都沒有。……雖然家徒四壁,我還是為結婚而認真地做了一個枕套——沒有那麼多布做一對枕套。這是我們結婚時,家裏唯一的新東西。
相比任均、王一達夫婦,很多新婚男女卻因條件限製,依舊分住在集體宿舍,隻有周末才能申請到窯洞建成的“青年宿舍”團聚。當年延安公職人員的住宿雖一律免費,夫妻周末在“青年宿舍”團聚卻要繳費。抗大政治部主任莫文驊在回憶錄中寫道:
屋裏隻有一張床,被褥得自己帶,也不開飯,住一次交5毛錢。每到周六,小兩口背著被褥來住一晚上,第二天又背上行裝回到各自的戰鬥崗位。
然而,即使這種露水夫妻,也讓延安很多光棍們羨慕不已。特別是那些像黃克功一樣,走過長征兩萬裏,屢立戰功的老紅軍、青壯年幹部,更把目光盯上了那些來自大城市的文化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