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羅佩中國藏品捐贈記
文化
作者:張宇淩
高羅佩(左一)參加重慶琴家楊少五家中古琴雅集天風琴社送別高羅佩夫婦晚宴合影(攝於1946 年3 月的重慶)高羅佩一家人
2011年,高若蘭在幫助朋友拍外祖父高羅佩紀錄片,與重慶三峽博物館取得聯係。重慶是高羅佩在中國生活得最久的城市。他們在這裏舉辦了一次學術會議,展示和討論高羅佩的文化成就與收藏。同期舉行了一次小型的展示會,包括大唐狄公案的各個版本,以及高羅佩一些在渝時與友人唱和的書法作品。會後,高家人發表了聲明,決定將一批高氏藏品捐贈給重慶三峽博物館,唯一要求是開辟長期展示空間。這些藏品之前都存放在荷蘭萊頓大學由高氏家族租賃的一個倉庫中,由子女們共同管理。去年7月,時任館長黎小龍率領兩位專家去往荷蘭阿姆斯特丹,親自驗收高羅佩家族捐贈文物。
“圖書滿架,落葉滿床”
在高羅佩捐贈的藏品中,我們最直接看到的,是他作為漢學家和作家的生活。雖然他57歲的一生中過著三重生活:外交官、漢學家和作家,但他似乎把這些身份截然分開,公務之餘完全沉浸在他最喜愛的學術和寫作中。
在書房中撫琴的高羅佩高羅佩年少時在印尼爪哇島留影高羅佩與夫人水世芳在家中書房前合影
展廳中最顯著的陳設是一個複原的書房,這是高羅佩在家居裝飾中最為重視的地方。高羅佩畢生的理想,是成為一個“士大夫”。因為書房是一個士人日常所處時間最長,而且與其他文人交遊過往的地方,所以幾乎是他作為士人的“第一舞台”。高羅佩給他的第一個書房起名為“集義齋”,是19世紀中國人給荷蘭駐廣州貿易公司起的名字,暗指荷中關係。但就像中國文人所做的一樣,高羅佩也會隨著生活軌跡和心情的轉變而改換書房的名字:1941年,高羅佩收藏了大量的中國音樂的書籍,他因此而改其書房名為“中和琴室”。1942年,他的收藏被戰爭所毀,他就改重慶的書房名為“猶存齋”,高羅佩自己解釋說,這個名字意味著他喪失了所有物質性的財產,“留下來的僅僅是我的信心”。當他在重慶訂婚後,中國朋友指出這個名字不太吉利,他就又改名為“吟月庵”這個浪漫的名字。十年後,高羅佩將書房定名為“尊明齋”,這個名字一直持續用到他生命的最後一天。他自己認為“明”首先是光明,另一個意思就是中國的明朝,是他最喜愛的中國文化的階段。
此次展示恢複的書房場景中,除了書櫃和少數書籍之外,都是高氏收藏原物。牆上高懸著一張行書“尊明閣”的木門額,落款是“簡道人”,這是民國時期書畫家、外交家孫伯醇之號。他早年曾留學日本,與詩人畫家蘇曼殊相交甚篤。書桌上依次擺放著清代的淺雕山水人物木製筆筒、雙鵲浪紋遼硯、三足蟾銅硯滴和猴桃藍釉瓷硯滴。還有多個印章,包括“荷蘭高羅佩印”水晶曲柄方印(帶烏木座),“芝台”木方印。高羅佩的硯印之好早在他上學時就顯示出來,他1934年寫作的第一篇博士論文就是關於米芾及其硯石研究的:《米芾硯史》(Mifu on Ink Stones,a Translation of the Yan-Shin,Pekin,Henri Vetch,1938),而後由一名英國出版商於1938年在北京整理出版。
由於豔羨明代文人的雅致生活,而且秉持著一定要“成為”一個中國人的原則,所以高羅佩在書房陳設上,嚴格地遵從明代陳設的要求。
長子威廉在談起高羅佩“圖書滿架,落葉滿床”的書房理想時,曾經回憶道:“1948年左右,我們住在東京一所傳統日式房子裏,當時我大約4歲,記得很清楚,集義齋四壁是書,中間是一張大桌子,所謂的‘落葉滿床’,是一張中國古代紫檀嵌花榻。”小兒子托馬斯也曾經寫道:“不論他們(父母)的房子位於世界什麼地方,房子裏總是有某些固定元素的。父親的書房就是其中之一,它總是整體地跟著我們搬家。不論是在哪個國家,書房沿著牆壁擺放的是書櫃,存放在漂亮木匣子裏的中國古書,也有科學書刊、大批偵探小說。書房中央是一張中式書桌。……我們家另一個固定元素,是一個中式漆屏,它是由四個板塊組成的晚明屏幕。”這塊漆屏後來成為《狄公案·四漆屏》中破案的重要“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