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有6個小時,回去好好安排後事吧。”
秦曰默然地望了他一眼,奔向門口,下了樓梯,外麵已經下起了瓢潑大雨,澆得地麵上數條縱深的水流,她剛跑出幾步衣衫已經濕透。
三樓的窗旁,一個男人正望著她遠去的身影怔怔地道:“小蔡,我是不是太過份了。”
“少爺,這個我不知道,我想她會原諒你的。”
“也許她不會原諒我。小蔡,這麼大的雨,我去追她回來,向她道歉。”
雨地裏響起了汽車的鳴笛聲,一台銀色的法拉利穿透密織的雨霧往公路上駛去,在它的後麵則尾隨著一台麵包車,那車不超越它,始終隔著一定的距離。
雨越落越大,夜色早落了下來,秦曰縮在公交站的車牌下等車。沒有公交車來,甚至沒有一台的士經過,所有的人和車都好像被這突然來的大雨給阻隔在另一個世界。
秦曰急得不行,她沒有時間再等,留給自己的隻有6個小時,而她還有好多的事要做。雨水順著她的臉頰一直淌進唇裏,就連她的手指也在滴著雨水。
大約十多分鍾後才來了一台的士,秦曰趕緊坐了上去。
“小姐,你去哪裏。”
“崇雲路,依風齋。”秦曰沒有思考,就說出了地址。
是的,對蕭疏有好多的疑問,既然是快要死了,那就什麼也顧不得了,一定要問個清楚。
秦曰望著車窗外,雨已經把光明和自己隔開,所能看見的是這仿佛滴在心上的冷雨,和落在手邊的無邊夜色。
車直接彎進了依風齋,下車,進電梯,再出來,奔向那個熟悉的門口。
秦曰使勁地敲著門,每一聲都很重,足以讓那個人都聽到。
門打開來,出來的是馮思,不是蕭疏。
“你來幹什麼。”
“我找你哥哥。”秦曰推開她,往裏麵闖去。
“你真不要臉,哪有像你這樣的人,主人都沒請你進去,你自己倒厚臉皮跑進去。”
秦曰沒有理睬馮思的冷嘲熱諷,她沒有多餘的時間和不相關的人作無謂之爭,當時間緊了後,真是多說一句話也會覺得浪費。
蕭疏從房裏走出來,打量著她,她的發絲上、衣襟上還滴著密密的雨水。“你找我什麼事。”
一如既往平靜的語氣和冷漠的神色,這次秦曰不想再生氣,她猛地抓住蕭疏的手臂,大聲道:“告訴我,你喜不喜歡我。”
蕭疏怔住了,凝視著她,在這樣的一個大雨夜,她突然來問自己這樣一個問題,她的腦袋在想什麼。
馮思聽得怒了,罵道:“死不要臉,這種話也問得出口,告訴你,我哥哥不喜歡你,他一點都不喜歡你。”
秦曰仍是緊緊地抓住蕭疏的手臂,她抓得很緊,以至手指的指甲都嵌進了蕭疏的皮膚裏而沒有察覺。她搖晃著他的手臂,仍是固執地道:“說啊,你喜不喜歡我。喜歡,還是不喜歡,就像你告訴方雯潔一樣告訴我。”
蕭疏望著她,沒有做聲,這樣的一個問題他並不想在這種情況下告訴她,此時,並不適合談論是否喜歡一個人。那是個很嚴肅的問題,總要在特定的時間,或是時機成熟的時候才能揭曉答案。不願意這樣馬馬虎虎地告訴她,也不願意當著其他人說著。
“放開我哥哥,不要臉。”馮思抓著秦曰的手使勁地往外掰。
手背上已經烙上馮思掐過的印痕,但是秦曰仍沒打算鬆手,她凝望著麵前的男人,他的眼中依是一塵不變的冷漠之色,她咬咬唇,道:“如果你不願意告訴我這個問題,那你告訴我5671是什麼意思。”
“不要臉,我都說了我哥哥不喜歡你,你問東問西幹嘛,再問他也不喜歡你,你有自知之明好不好。”
“告訴我,5671是什麼意思。”
秦曰等待著,等待他開口說一句話,哪怕他說我不喜歡你也好。“說呀。”但是他隻是望著自己,冷然的神色,似乎在看一場自己自編自演的戲。而這場戲卻似乎也沒有任何觸動他的神經,他看得興味索然,甚至沒有些許發表意見的可能。
突然地滿腔的熱血就冷了下來,秦曰感到刺骨的寒冷,冷得她再也抓不住蕭疏的手臂,甚至再沒力氣站在這間屋中。那張臉會讓自己覺得好可笑,是啊,何其可笑的一場鬧劇,自編自演,可唯一的觀眾卻不賣帳。
她拚命地咬著唇,牙齒深深地嵌進唇肉裏,有血滲出來。這不是憤怒,如何去憤怒一個人不喜歡自己呢。
可悲。很深地可悲。
恰如此刻的自己。
她轉身衝了出去,外麵依舊是茫茫的雨霧,和沉重的夜色。雨水澆在麵上,連眼裏都淌著雨,視線模糊成一片,她跌跌撞撞地,已沒有路的方向。
突然腳下一滑,她摔倒了,冰涼的雨貼到了肌膚上,再透到心窩裏,好冷好冷啊。
她沒再爬起來,有東西從眼裏拚命地往外淌,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前方有一雙腳慢慢地移過來,地麵上的積水被濺出小水花,她失神地盯著那雙腳,很快它移到了自己的麵前。最後那雙腿蹲了下來,秦曰看到了它的主人。
是那個戴著黑色臉譜的男子。
秦曰沒再害怕,反正已經死到臨頭了,最壞也頂多是早死幾個鍾頭而已。
男人扶起她的臉,驀地摘掉了自己麵上的臉譜,低聲道:“對不起。”
秦曰望著他的那張臉愕住了,她認識他,這個比女人還要美上幾分的男人,曾經讓自己為他做術前準備時恍恍惚惚的男人。可是他是那麼的高高在上,頤指氣使,指揮著眾人,甚至隨意命令手下砍自己的手。而現在他卻對自己說對不起,是自己耳朵聽錯了嗎?
好像,他才給自己灌下一壺毒酒,可是他又在大雨中趕來對自己說一聲莫名其妙的對不起,他腦袋發暈了嗎。
“那壺酒不是毒酒,是我想捉弄你。真的,很對不起。”他低著頭,很真誠地道著歉,雨水從他的發絲滑進眼眸裏,再順著臉頰滑到下巴,最後落到秦曰的麵上。
“對不起。”
他就像一個做錯事的小學生,小聲地向老師坦白,卻又擔心著老師會處罰自己。秦曰突然就被那種神色給打動了,知錯能改是好孩子。
更何況,在自己生命中,似乎很難聽到這三個字,自己不願意說,而周圍的人也不會說。
唯獨隻有他,在這雨中頻頻地對自己說著,對不起。
彌足珍貴的三個字。
“沒事。”她擠出一絲笑容。
“謝謝你,原諒我。”
秦曰的心突地暖乎起來,這句簡單的話卻讓她覺得並不是沒有人在意她的感受,至少有人會乞求自己的原諒。
“可以認識你嗎?我叫隨雲。”他嗬嗬地笑著,雨水凝在眉梢,那笑容便像跳舞般,讓他的整張麵容煥發出星火的光輝來。
秦曰立即被感染了,道:“秦曰,我叫秦曰。”
雨淋淋漓漓地,在他們的腳下淌出好多條小水流,幾盞燈光洇進去,那兩道影子拖得如山般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