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殿下是這個意思啊。”
陸嘉麵不改色,輕描淡寫地將小黃門遞過來的消息往燈罩上湊過去,眼睜睜見它化成飛灰,這才像是剛想起似的,順手從桌上摸了個小玩意兒扔給他,打發道:“退下吧,此處是聖賢所在之處,爾等莫要多待。”
“是,奴婢冒犯了。”小黃門忙不迭地接過陸嘉扔下來的小玩意兒,盡管對陸嘉來說並不算什麼,但對他這種品階不高的小黃門來說,以陸嘉的身份地位,哪怕是隨手扔出的玩意兒,那也是價值不菲的。
小黃門低著頭倒退出門,盡管隻是中書舍人的當值耳房,但卻供奉著孔孟二聖,以小黃門的身份地位,是萬萬不能背向而對的,更罔論抬頭直視,若是不小心犯顏直視的,其下場不會比衝撞君威好上些許。
在宮中,像他這樣的閹人,即使能夠開蒙、識得幾個字都能算得上是珍稀,至於能夠欽點進入內書房讀書、進而供職十二監、晉升大太監的,就更是寥寥無幾。在這樣的壞境下,閹人總受士人慢待就更是再正常不過了,即使是十二監總管,更甚或是陛下身邊的掌印太監、司禮監內相,也不總是受朝野敬重的,隻是如今這位向來脾氣溫和,也從不為難中書省呈上來的批文,總痛痛快快地給了朱批,與內閣三輔相的相處十分得宜,這才連帶著宮內太監的名聲在外朝也好了許多。
放到前朝,以小黃門的身份,是連這樣進當值耳房的機會都沒有的,就算直接被外臣打殺了,也不會有人多說半句的。
要是能夠進入內書房……這樣的念頭在小黃門的心中一閃而過,小黃門一驚,連忙收斂了想法,埋著頭向前走去。這樣的事不是他這樣的地位能想的,況且,如今的司禮監內相雖溫和,最忌諱的,卻正是底下的人生出不該有的野心,揣摩上麵的心思,要想進入內書房,不說年歲不得過十五的限製,曆來內書房的名額,從來是司禮監擬名錄,由陛下朱筆玉批才成的,便是他胡思亂想,也隻會無端招致災禍,小黃門能在宮中沉浮多年,擔當與陸嘉傳信人這樣機密的身份,宮中的忌諱自然知道得清清楚楚。
小黃門將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思清理得幹幹淨淨,垂首步入司禮監值房,看也不看,認準上首官靴的花紋,俯首便行跪拜大禮,戰戰兢兢道:“奴婢見過老祖宗,老祖宗萬安。您吩咐我的差事都辦好了。”
“起來吧。”
上首傳來司禮監常總管慣有的溫吞嗓音,句尾總拖得長長,像是有言外之意似的。
小黃門利索地從地上爬起來:“謝老祖宗。”
常總管看著手上的批文,眼神也不往小黃門去:“東西都遞到陸舍人手上啦?”
小黃門恭恭敬敬:“是,陸舍人親手接過的,耳房裏也並未有其他人等。”
常總管“唔”了一聲,道:“陸舍人出手向來大方,得了不少好處吧。”
小黃門背上冷汗直冒,捧著方才被賞的小玩意兒,雙手高舉:“是奴婢疏忽了,本該孝敬老祖宗的。”
常總管這才笑了,愉快得兩頰的褶子都笑開了:“收著吧,咱家不過隨口一句,瞧瞧你。我還能貪圖你這點東西不成,你這實誠孩子,收著吧,當差也不容易,我這裏沒什麼油水,給不了你什麼,便當時陸舍人替我賞了吧。”
小黃門這才安心收下:“謝老祖宗賜。”
“行了,去當你的差吧,我這兒不缺人伺候。”
常總管一錘定音。
“去至陽殿的人,可回來複旨沒有?”
小黃門退出值房的那刻,正好聽見常總管的問話,這下更是退得飛快,別人怎麼回的,便一概不知了。
“回老祖宗的話,剛回來,這會兒怕正走到養心殿門口。”
“一個人?”
“是,一個人。”
常總管點點頭,將手裏的批文往桌上一扔:“那便將人帶過來吧。”
不用常總管明說,下麵的人自然知道該怎麼做,畢竟也是在司禮監當差當慣了的,若沒有這點察言觀色的能力,怎麼在司禮監站得穩腳跟。
常總管沒有等人的習慣,等待也隻是順便。本該繼續看中書省呈上來的批文,此時常總管卻恰好一點心思也沒有。
眼見得自己桌上堆著的這一攤子票擬和奏章,常總管隻是苦笑,就這些東西呈上去,按陛下的性子,非生氣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