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在這關頭……秋嶽說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站在這偏殿中的朝臣,至少也是四品,混到這地步,自然沒有蠢的,但仍然被秋嶽這一通王八拳打得暈頭轉向。
替夏霖解圍?哪有得罪一個人,又替另一個人打圓場的說法?何況祁鎮的為人處事人盡皆知,又與此事無關。不過通州……通州?!通州的位置,似乎有些微妙啊。
有腦袋轉得快的,想起宮徴參夏霖的另一個罪名,再瞥見上首皇帝嘴角漸漸加深的弧度,心中恍然大悟,便學著沈相抄起手來,噤若寒蟬,也不敢說話。
謝麓和束萬壑回過了味兒,心裏無奈一笑。謝麓心裏頗有些遺憾,不過既然這次一擊不中,總還得想點辦法,讓那些陷阱不要白費了才好,當下心裏便琢磨開了,忽然,謝麓像是想到這麼似的,眼前一亮。
看了眼皇帝的神色,束萬壑蜷在寬袖長袍中的手指悄悄捏緊,自知這次不吃點虧是不成了,眼珠一轉,在心裏頭盤算著謝麓這次發瘋到底是想要什麼。要說謝麓想搞垮他,他連一個字都不會信,姓謝的最狡猾,看起來重重提起,最後搞不好也是聲東擊西。
朝堂諸公各有心思,倒一時沒有誰去看祁鎮,隻是各自低首在心裏頭打著小算盤,秋嶽那問話一出來,去瞧祁鎮作何反應的,竟隻有秋嶽一個。
“秋大人,陛下。”祁鎮不急不躁地從列中邁出來,先回應了秋嶽,又向皇帝拱了拱手,一派沉穩氣度,絲毫沒有被握住把柄的緊張感,“通州乃北鎮要衝,梁州往來青州雖有古來已久商路,但河道狹窄,隻容小船經過,一來一去耗在路途上的時間竟能達兩月之久,還有賊人之患。但若先由通州中轉,那便能自海路轉運,速度也要快上一倍。兵事貴在神速,秋大人久在戶部,自然隻見耗資,但這其中的關節,卻最是緊要。這事我早已稟告過陛下,也同工部底下的河政衙門商議過,斟酌再三方定下這條新路。”
祁鎮徐徐道來,他聲音沒什麼波瀾,卻自信果斷,偏能吸引別人注意力,哪怕是老神在在的幾位閣臣,也忍不住豎起了耳朵。祁鎮解釋完通州轉運之事,又望了秋嶽一眼,繼續道:“至於通州兵器造作局一事,負責的是工部,派去督工的是宮裏的公公,秋大人若是有疑問,隻怕是問錯了人。”
說完,祁鎮又衝秋嶽拱了拱手,向皇帝行了禮,冷靜自持地回了列。
果然。
朝臣們聽祁鎮將話引到工部身上,心裏便是一歎,這事到底還是落在工部尚書夏霖身上,便又朝夏霖看去,有些人卻悄悄去看宮徵的臉色,卻隻見宮徵坦坦蕩蕩,毫無異色,眼裏甚至還有些笑意,聰明些的心裏一咯噔,悄悄別開了眼,向夏霖看過去,一時間,滿殿的注意力又都落在了夏霖身上。
夏霖已比之前從容了許多,雖看起來仍有些狼狽模樣,卻強自冷靜道:“確是我工部負責,隻是通州一事,另有詳情,此事卻與宮中丞方才參我之事脫不了幹係。我便索性兩件事並在一起說了吧。諸位皆知通州這地界,正是北京門戶,若要在通州建兵器造作局,少不了要同北京打好招呼,一應手續辦下來,自然建得慢了些,卻並非是我工部之過。也有公公督辦,賬麵上也是幹幹淨淨,這事秋堂官應也是知道的,若是宮中丞不放心,既然你領著禦史台,便讓禦史來查便是,夏某清清白白,自然無愧於心。”
“好一個無愧於心。”皇帝拍板讚歎,不等下頭再吵起來,便向宮徵望去。“此事因宮卿而起,便由禦史台而終,卿以為如何?”
“臣以為……”
“臣以為不妥。”
宮徵隻是拱了拱手,還沒說完,便被束萬壑打斷,隻見束萬壑邁步而出,道:“此事不僅是禦史台之事,現下所知,便已經涉及到兵部、工部、戶部還有司禮監四個衙門,若隻是由禦史台一家獨斷,隻怕不妥。為今之計,隻有使這幾個衙門分別派出欽差,聯合查證,相互製約,方可不偏不倚。”
“束相所說,正是中肯之言,隻是這五部聯查,總要有人主事才行,否則若是一團亂,豈不是本末倒置?”謝麓笑了一聲,狀似無意地看了顧默成一眼,顧默成一個激靈,忽然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站了出來,興奮地附和道:“正是,應尋一個與五部皆無幹係、且深得陛下信重之人,依兒臣淺見,不如使沈相主事如何?”
顧默成剛說完,沈璋便悠悠請辭:“微臣既居內閣,兼管六部,論立場自然不能完全同這事劃開幹係,不過,臣卻有一個舉薦之人。”
沈璋說到這裏,同謝麓默契對視一眼,朗聲說出那人姓名:“國子祭酒,韓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