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束萬壑與夏霖,宮徵又是一哂,才望向柏直方,正色向他行了一禮:“接下來,便全交於直方之手了。”
柏直方表情有些古怪,像是想要表現得激動些,卻隻能無奈地保持漠然,眉頭擰成一團,依稀看得見些困惑的影子。柏直方手下動作卻不慢,連忙同宮徵拱手回禮,鄭重道:“若是聯查,直方也隻有八分把握,還望中丞知曉。”
“足矣。”宮徵神情肅穆,拍了拍柏直方的肩膀,神色決然,眉目之間,竟有些破釜沉舟的慘烈。
“參見殿下。”
“快快免禮。”
顧默成一進自己的親王象輅,沈濂便伏倒向顧默成行了一禮,論輩分,沈濂是沈璋族叔,沈璋還是顧默成外舅,哪怕沈濂位不過四品的中書侍郎,實際地位卻是中書省除謝相以外的第二人,不管是輩分還是官職,顧默成哪怕是親王,哪裏敢真的讓沈濂向他行禮,連忙將沈濂扶了起來。
沈濂剛坐穩,便聽顧默成道:“今日之事,還請中書教我。”
雖同為吳郡沈氏,沈濂卻同沈璋向來麵和心不和,與不願同顧默成多有糾葛的沈璋不同,沈濂早早便暗中站到了顧默成這一條線上,私下做了顧默成的幕僚,因而那日,顧默成才能悄悄進得了沈濂的別苑。
沈璋什麼都好,唯有一點,便是太念舊情,沈濂雖同沈璋早有恩怨,又這般明目張膽地算計沈璋,沈璋卻也瞧在過往的份上幫了沈濂一把,收取的,也不過是歎息一聲。
因早年間縱情山水,沈濂自有一番仙風道骨的名士氣度,便是年近知天命之年,在官場沉浮十餘載,卻也顯得超然灑脫,與他人氣蘊截然不同,然而這般的沈濂,卻比誰都淡漠心狠,哪怕明知顧默成資質駑鈍,也劍走偏鋒壓了顧默成的寶,利用起顧默成來,更是毫不手軟。
但總歸,現下的沈濂對顧默成還是真心輔佐的,於是便輕歎一聲,打起精神指點起來:“殿下,今日你便不該出頭。若是平日的沈璋,這差事接了也就接了,左右他事務繁忙,多一個少一個也沒什麼差別。但今日之局……殿下,你是做了謝麓和沈璋的出頭鳥了。”
顧默成聽得精神一振,連忙追問道:“孤今日正覺有些不對,隻是不知從何說起,今日的小午朝發生之事,孤也是一頭霧水,那幾件糾葛倒罷了,隻是最後……為何主事者會定下國子祭酒?這……孤恐是孤陋寡聞,竟未如何聽過這位韓祭酒的名聲?”
“韓謂麼。”沈濂哂然,道,“這位韓祭酒同我倒有些淵源,隻是這些陳年舊事,殿下倒不必得知。於這位韓祭酒麼,殿下隻需知一件事便好,他同沈璋有段誰也不知道的師徒知己之誼,另外……他是孝王的外祖父。”
顧默成瞳孔一縮,咬牙切齒道:“又是顧輕塵!”
“先不說韓謂,殿下還是切莫與孝王關係太僵為好。”沈濂看顧默成臉色,出聲提醒,“不管陛下現在抬出孝王是想試探些什麼,但殿下,你是將成年的皇子,又是最早封王的,總要有些長兄的氣度,這才是陛下願意看到的。所以,私下說說也就罷了,今後見到孝王,殿下切莫有半分敵意,孝王如今才十一歲,構不成什麼威脅。奪嫡之爭,步步凶險,多個朋友,總好過處處樹敵。大殿下與三殿下是嫡子,自然能有樹敵的底氣,但殿下您……可有這番自信麼?”
顧默成沉思片刻,終於勉強點了點頭:“中書說得有理,默成記下了。”
沈濂看顧默成的神情雖有些不情不願,到底還算是聽進去了,便略鬆了一口氣,繼續同顧默成說道:“今日之事……殿下沒瞧出來,除了夏霖,其餘的,都是謝相同沈相唱的一出大戲麼?”沈濂語帶譏諷,卻不是衝著顧默成,而是衝著謝麓與沈璋去的。
“這……默成眼拙。”顧默成愣了一愣,仔細回憶了一下小午朝的情形,若是那些風波俱是精心安排,那麼謝相所想要的東西……顧默成硬生生打了個寒顫。
沈濂抬頭看他,有些訝異,然後欣然道:“殿下看來也想到了。”
“可、可是這般……”顧默成有些結結巴巴。
沈濂不以為然,還有些唏噓:“謝相身子不大好,趁著這幾年將朝堂聲音梳理梳理,能做的都做了,待天命至,也算無愧於心。若是殿下不妨礙謝相,這火,自然燒不到您頭上,搞不好,我們還能從旁撿些便宜。”
顧默成若有所悟,神情有些懊惱:“你是說這次的聯查?我就說老大和老三一散朝就跑哪裏去了,竟是這般!”
“若是朝堂之上沒有餘地,何妨瞧瞧別處呢?”沈濂提醒道。
“你是說……”
沈濂沒有答話,隻是狀似無意地看了看漸行漸遠的宮城,歎息道:“可惜今日常總管不在,竟錯過了這番好戲,真是可惜,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