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常侍一溜煙地跟在顧樂之身後,瞧著顧樂之臉色,努力轉著腦袋想著能讓顧樂之開心的青年才俊,便建議道:“陳小侯爺今日在秦淮曲水流觴,殿下可要去湊個熱鬧?”
顧樂之更是低沉,無奈道:“陳璟?上次本王還沒來得及和他多說幾句呢,就差點被陳侯爺打斷腿,今日要是去了,怕不是得被追殺大半個金陵。雖說陳璟還算有趣……唉,罷了,美人有詞,去不得啊,去不得。”顧樂之念及陳璟那張麵如冠玉和即使在京城也算是數一數二的出塵氣質,再想想自己同陳璟寥寥可數的幾次對話,更覺心痛如絞,鬱憤之下,也隻好重重歎了一口氣。
右常侍見非但沒能逗淮王開心,反而讓他更鬱悶起來,當下便噤若寒蟬,再不敢說話,隻好默默跟在顧樂之身後,無言地讓人將樂鼓司的散了,隻盼這位爺等回到書房之後,自己便又高興起來。
顧樂之一路走,一路長籲短歎,隻覺得今日做什麼都不甚順暢,一時間竟生出些天不予我的悲憤來。顧樂之心心念念著陪皇後祈福的小八,正在這廂耿耿於懷,忽然一下子想起了祈福的源頭小七來,再一想小七宮中那個總管……顧樂之一下子來了精神,對右常侍急促道:“去取金符來,本王要進宮。”
右常侍一愣,見顧樂之兩眼放光,心裏便多少有了點數,也不敢多問,隻一邊叫人匆匆去取進宮的金符,一邊讓人準備車駕去了。
進宮的金符本應是皇帝召親王時,方由宮中賜下的腰牌,隻是顧樂之一向受寵,皇帝總沒有三兩天便想召顧樂之進宮,因一來一往總是麻煩,索性將金符賜給了顧樂之,予了顧樂之隨時進宮之權,隻除了宮門落鑰之後叫不動宮門,其餘時候,但凡顧樂之想要進宮,都是小事一樁。
顧樂之想起衍之,不由又掛上了笑意,竟半點也看不出之前頹喪的影子。
而另一邊,衍之還尚不知道自己被顧樂之又盯上的事,此刻,她正忙著同另一個人打交道,臉上勉強掛著笑容,連麵頰都快笑得僵了。
倒不是衍之對那人有什麼偏見,隻是這位禦林軍的左衛將軍,堂堂副統領,也未免太會說了些。
衍之今日午後,將來宣旨之後,不知怎麼火急火燎地準備離去的常總管送了,再回殿中,正瞧著顧輕塵同這位成副統領說得開心。一開始,成副統領倒還有幾分矜持,看不出他後來放開之後竟是如此能說,隨便說個話題也能侃得頭頭是道的樣子,同衍之打了招呼,也不過例行公事說了說昨日奉陛下旨意搜查那逃走的小太監的結果——當然如衍之預料之中,那另一個小太監早就服毒自盡。
甚而不止,便是這兩位小太監在中冷泉管事的太監,也一並病發斃命了。
說到這裏,成副統領和顧輕塵雖有些遺憾,眼裏卻並沒有多少痛惜。但衍之卻真正地感到了些痛楚。
雖早就料到這般結局,真正聽見這樣的結局,看見顧輕塵的反應,衍之仍然不免心中有幾分隱痛。
畢竟兩條人命。
盡管來這世界後,衍之並非第一次經曆生死之事,但無論多少次,衍之仍做不到如同這世界原本的人那樣,將性命看得這般輕。人命就是人命,無論立場,這就是曾經生活在衍之麵前的,鮮活的生命。曾經生活在法治國家和法治時代的衍之,直麵並非紙麵上、也非電視媒體上的這些生命非法律製裁下的消逝,就算曾經是敵人,就算那人想要顧輕塵的性命,衍之仍然沒有辦法做到真正地“一言而決人生死”。
並非是聖母或是輕易就能原諒對方,而是對衍之來說,這是她生活過的最後的證明。罪犯的生命和人,權也是同普通人一樣的,如果連這一點人性之光都在這個時代熄滅殆盡……衍之不願去想這樣的可能性。哪怕是軟弱或是濫好人,衍之也想要最低限度地,保留這份惻隱之心。
隻是……衍之又一次,在這樣的時候,感受到了什麼叫做無能為力。
隻是上一次衍之感受到這樣的情緒時,選擇了逃離,而這一次……衍之默默捏緊了拳頭。
至少這一次,她想要改變些什麼。
她開始想要改變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