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之還在外頭沒回來,但衝著衍之來的顧樂之又怎麼肯就此放棄。趁著顧輕塵躺在床上沒辦法親自趕人,顧樂之索性靠著一張臉無賴地留了下來,也不管顧輕塵和長樂祁陽的臉色有多微妙。
至陽殿並不算是皇子居住的正殿,若論規模,自然比不得親王府製,便是主殿,也不過隻得兩廈九架的前廳、九架的中室和七間七架的後堂罷了,但顧樂之卻絲毫沒有嫌規模不盛之意,瞧著也還興致勃勃地同顧輕塵談著宮殿繪飾,指指點點,自顧自說得開心。
雨勢漸漸小了,顧輕塵心裏越發不耐起來。若說先前還是因下起的雨,讓顧樂之滯留在宮中,但現下顧樂之也推三阻四不肯離去,一拖再拖,眼見得都快留下來用膳了,也不管長樂祁陽和顧輕塵的臉色,隻是自顧自地扯些話題,哪怕一開始不知顧樂之來意,見顧樂之這般作態,顧輕塵自然不會不知顧樂之究竟是衝著誰來的,聯想到前日見到的場景,顧輕塵心裏一縮,悄悄收緊了被麵下的手指。
“六王兄,”顧樂之從彩繪談到繪藻井,又從繪藻井轉到某某大臣家中的樓居重簷,顧輕塵實在忍無可忍,笑著打斷了顧樂之越偏越遠的主題,意有所指地提醒道,“快酉時了,酉時三刻宮門便要下鑰,六王兄莫不是想在我這小殿住上一宿吧?”
顧樂之這才悠悠地停了,瞧了刻漏一眼,慵懶地往案幾上一靠,動作隨性自然,風蘊內斂,若無其事地輕笑道:“七弟這話倒是奇了,我方才來的時候,聽聞養心殿已然做了些準備,正等六弟晚膳之後蒞臨呢,如今你卻邀我在這至陽殿住……嗬,為兄還想同七弟你抵足而眠呢。”
雖說知道顧樂之隻是習慣性在口頭上撩撥,但顧輕塵畢竟如今身份不同,又是他弟弟,況且昨日見到顧樂之同衍之在一起的事仍舊梗在他心上,當即便沉了臉色,沉聲道:“六王兄慎言!”
顧樂之漫不經心地掃了顧輕塵一眼,神色坦坦蕩蕩,瞳孔幹淨透徹,倒像是顧輕塵多想了似的,隻溫和地笑笑,他本就更具文雅灑脫之氣,比起浪蕩皇子,更像是平和含蓄、底蘊深重的世家名士,如今他正正經經一笑,方才的輕浮之氣一掃而空,便是讓有些皺眉的顧輕塵也不由看得征了怔,被他的氣度奇異地安撫了下來。
隻是顧輕塵心頭那絲火氣剛消失不見,便聽顧樂之道:“小七不必擔心,為兄不過是念著小七回來未久,恐有些念親,況且又落水受驚,想陪小七用個晚膳罷了,之後自然回我原先的宮殿暫住一夜,拳拳之心,還望小七成全。”
顧樂之說得再冠冕堂皇,顧輕塵如何聽不出他的意思,隻是瞧著顧樂之那張臉上誠懇的表情,一時張口結舌,也說不出拒絕的話,最後愣了半天,卻無奈地應了。
看著顧樂之笑得越發霽月清風,顧輕塵心裏滿是無奈,隻向一旁長樂祁陽使了個眼色,長樂祁陽便心領神會地悄悄退出門去。
顧樂之來的時候,顧輕塵便暗中授意水生就在外頭伺候,若是見著衍之回來,且讓他避一避風頭,如今長樂祁陽出去時,水生仍在外頭等著,衍之連半個身影也看不見。
“水生公公。”長樂祁陽快步走到水生身邊,喚了他一聲。
水生嚇了一跳,長樂祁陽畢竟幹的事人頭買賣,輕功在江湖自然也是一等一的,如今雖因內力凝滯不能提氣,腳步卻仍舊習慣性地放得輕輕的,水生沒有習過武,自然察覺不到長樂祁陽的動靜,隻覺得忽然之間身邊便多了一個人。所幸水生到底訓練有素,不愧是典幸看中的小黃門,雖受了驚,也未曾叫出聲來,隻是退了一步,強自冷靜地定了定神,看見是長樂祁陽,才放下心來。
然而心剛放下一般,水生忽然又提了起來,長樂祁陽在內殿伺候孝王,若是無事,定然不會隨便出來,便急道:“可是殿下有何吩咐?”
“淮王要在此用膳,你先去備著。”長樂祁陽嘴角不著痕跡一勾,想了想又補充道,“一會兒你便在門外候著,若是衍之回來了……便同他說這事就好。”
水生心中有些納罕,轉念想到淮王的風評,便明了長樂祁陽話中之意,點點頭便沿著長廊到了前廳門外候著,隻招手讓一個小太監去膳房說了淮王用膳之事,便一心一意等著衍之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