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樂之的秉性人盡皆知,不管多少人圍在他身邊,他倒都能自得其樂,也不知在賞花還是賞人,瞧著滿園子的青年俊秀笑得溫柔爾雅,風度翩翩,今日他著的又是親王獨有的四寶相花玄黃青緣,以羊脂玉貔貅遠山小冠束發,越發顯得神采奕奕,光燁如神人一般,竟比滿園繁花還要引人三分。
隻是他風頭雖盛,卻有人比花更嬌,在花叢之中笑得嬌俏可人,過往眾人瞧了,也不免側目而視,偷偷看上幾眼。
但被人矚目的顧月明卻沒見得有多開心,雖是笑著,笑容卻清清淡淡,如天上月,溶溶不可褻近,又如冷泉,徹骨泠泠,隻是站在那處賞著花,便自成一番風景。
顧樂之自然也瞧見了顧月明,他見顧月明模樣,笑了笑,同周圍人告了個罪,便獨自走到顧月明身邊,無奈道:“像是有人不甚開心。”
“才沒有。”顧月明清冷地瞟了顧樂之一眼,因相貌氣質陰柔,倒讓人忍不住會心一笑,“誰會因花言巧語將人騙來自己卻同別人聊得風生水起的人生氣呢?”
顧樂之果然縱容顧月明,便是這般也隻不過輕笑著摸了摸顧月明的頭,摸了摸鼻子,告饒道:“方才是我錯了,八弟便饒我一次,賞臉同遊如何?”
“沒空。”
顧月明連正眼也不瞧顧樂之一眼,眼神沒勁兒似的四下逡巡,輕飄飄道:“你若是跟著,後頭不定惹多大麻煩呢,人多我受不了,你自己玩兒去吧。”
說罷,顧月明忽然看到了孤零零站在一旁的顧輕塵,眼前一亮,便頭也不回地甩開顧樂之往顧輕塵方向走去。
“欸?”顧樂之急了,提著袍子便一溜煙跟上顧月明,衝著顧月明討好賣乖,“八弟!八弟等等為兄啊。”
顧樂之並沒有遮掩,何況離顧輕塵又不算遠,顧輕塵自然聽見了這邊的動靜,抬頭一看,便瞧見顧樂之一個箭步截住顧月明,按著顧月明肩膀好聲好氣地說著什麼,又是打躬又是拱手的,瞧著相處頗為融洽。
“真是胡鬧。”
顧輕塵失笑著搖搖頭,看著顧樂之和顧月明不由有些羨慕起來。
他兄弟雖多,但天威難測,便是同胞兄弟的顧淩風和顧淩天也不見得有多和樂,更何況是其他兄弟,個性各異,立場也各不相同,如顧樂之和顧月明這般,能不在乎自己身份在大庭廣眾之下折節討好,相互之間關係親密至此的,更是一個也沒有。
嗯,倒也不能說一個也沒有,小九還是頗為討喜的,不過自己這性子,雖疼愛小九,怕是也做不出顧樂之這般舉動就是了。
一念至此,顧輕塵心中倒是稍稍寬慰,隻是含笑瞧著顧樂之與顧月明,他長得也頗為可愛喜人,笑起來天然便有三分天真氣,讓人不由自主便生出好感來,本來因顧樂之與顧月明投注過來的目光之中,也有不少被顧輕塵的笑容吸引了過來,一時之前本就想要攀談的人,越發蠢蠢欲動起來。
隻是那些人還未動,便已然有一道身影安然立在了顧輕塵身旁,由衷讚道:“這金陵之中,有這般情誼,倒也難能可貴,天家多有賢昆仲,倒也並不虛言。”
“承蒙謬讚。”雖不是誇顧輕塵自己,但既然說到天家,顧輕塵也不得不接話,何況聽聲便知,這人是真心誇讚,並非虛言,顧輕塵便也真心地同他拱手道謝,隻是轉身抬頭正眼瞧到時,便被驚豔了一瞬,定了定神,方欣然道,語氣更多了幾分由衷的結識之意:“未請教郎君姓名?”
“未曾自報家門,倒是在下失禮了。殿下恕罪。”
來人並不如何相貌出眾,隻是通身氣度生得豐姿瀟灑,器宇軒昂,飄飄若得道,如珪如璋,有出塵之表,盡管隻是著一身世家常見的深青古玄端服,素履白襪,小玄冠巾,謹身尊禮,衣裳並不見繁複,但望去之時,便隻讓人覺得鶴立雞群,坦坦蕩蕩,氣度自與旁人不同,就算是見慣了君子風采的顧輕塵,也不由一眼便對這人生出好感來。
隻見來人微微一笑,輕撚袍袖,溫和坦然道:“西寧侯府鍾欽照,見過孝王殿下。”
鍾欽照行雲流水般朝顧輕塵行了一禮,顧輕塵還了禮,鍾欽照頷首,倒並不在意這些禮節,隻是溫潤扶住顧輕塵,望向顧輕塵的眼神坦蕩無波,純摯真誠。
“方才注意殿下許久,雖說不太妥當,隻是……”
鍾欽照遲疑了片刻,頓了一頓,仍是以澄澈眼瞳瞧著顧輕塵,溫聲問道:“我觀殿下吐納之法似有師承,不知可否告知來曆?”
“隻是有些與欽照故人之法頗為相似,欽照絕無窺探之意,若是殿下不便言說,自然也是應有之意,還恕欽照唐突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