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堂一片默然。
周氏看著衍之低眉垂首的模樣,她對秋嶽了解至深,哪怕不用看秋嶽方才離去時的神情,也知道同衍之現在的模樣如出一轍。周氏心底一歎,並未問衍之應做之事,隻是脫口而出:“如此真的可以麼?”
“自然可行。”衍之強打起精神,顧左右而言他,將周氏的話曲解到正事上頭去,隻是耐心瞧著周氏笑道,“夫人素知內宅,對世家之間的暗鬥也是熟悉的,若有夫人相助,我本隻有六分把握,如今也能漲到八分……”
周氏隻是定定地看著衍之,輕蹙眉頭,並未接話。
衍之暗歎一聲,收斂了眉間的笑意,平視周氏眉眼,淡淡道:“若要剜瘡,不經陣痛是不成的,若要找到病灶,不將其催發出來是不成的。部堂明知此理才以身犯難,我同此心。”
“妾身明白了。”
周氏垂眸福禮,心上泛起陣陣的疼來。
共牢而食,合巹為醑。禮成之後,便是同甘共苦,既然夫君未曾考慮過自身,那便讓自己替他考慮便是。
“妾身應做之事,公公但說無妨。”
“原來如此。”
顧輕塵歎了一口氣,瞧著自己眼前的景象,神色平靜。
絲毫看不出他正與數把鋒利劍尖相對。
自從與衍之分開之後,沒過多久,顧輕塵便被人突然襲擊,然後便是蒙上眼睛被帶到了此處。
瞧著不過是個普通宅邸,而且顧輕塵也並未如何被苛待,不僅被請了上座,還有好茶相奉,但顧輕塵看時,卻分明瞧見了屋內外四下森嚴的護衛和自己被刀兵相向的情形。
瞟了一眼自己身邊安然無恙卻隻是不聲不響的秋雪琴,顧輕塵約莫猜出了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再者……
“雖然我並沒什麼不滿,隻是我隻怕你們綁錯了人。”
不愧與長樂祁陽是師徒,雖在兩個地方,亦是不同的情形,兩人卻說出了相似的話。
“這個便不勞殿下費心。”為首一人跪坐於顧輕塵對麵,親手替顧輕塵斟了茶,輕輕擺手,指著顧輕塵的那些劍鋒便入鞘,就像是出現時的那般悄無聲息,隻是呼吸之間,偌大的廂房之內便隻剩下三人罷了。
顧輕塵輕輕擺首,笑得從容,像是並沒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一般,道:“原來也沒找錯人。”
心中的猜測篤定下來,顧輕塵眼底閃過一絲悵然,胸中鈍鈍發痛,看了一眼秋雪琴,長吐一口氣,若有所指道:“還未細賞過群芳,真是可惜。”
那人微微一笑,溫聲道:“殿下不必憂慮,來日方長。何況隻是勞殿下在此做客罷了,以防萬一罷了,過了時辰,自然親自送殿下回宮。”
“那好極了。”顧輕塵撫掌而笑,神色沒有半分動搖,“隻是能否有勞先生容我將秋小娘子送回秋府,再送我回宮?也好讓我放心些。”
秋雪琴怔怔地抬頭看了顧輕塵一眼,原本毫無波動的眼眸之中輕波微瀾。
那人看了秋雪琴一眼,笑道:“自然無妨。殿下憐香惜玉,自然應當成全才是。”
“多謝先生。”
顧輕塵笑眯眯地拱拱手,又道:“還有一樁事,在此處閑著也是無趣,可否送些書卷筆墨過來,讓我在此溫書呢?哦,我正開始學《漢書》。”
不動聲色地觀察這那人的神情,顧輕塵小心翼翼地試探著那人的底線和在這件事中的地位。說起來這還是衍之曾經教授過顧輕塵的方法,顧輕塵心底一哂,便將這念頭輕飄飄放了過去,全身心放在了這件事上頭。
那人皺了皺眉,沉吟片刻,到底還是答應了,隻是苦笑地說了一聲:“殿下到底是天潢貴胄。”
說完,也許是怕顧輕塵繼續提什麼要求,那人便起身步出了廂房,站在廊下吩咐護衛替顧輕塵尋書,自己猶豫了片刻,到底還是沒進去,隻是在門口略一拱手,道:“我便站在門外,殿下若有什麼吩咐,便喚我一聲就是。”
見顧輕塵頷首應了,也不將門戶掩上,那人便接過一旁護衛遞過來的刀,盤腿坐在廊下,將刀身平放在膝上,瞧也不瞧顧輕塵一眼了。
使刀啊……
顧輕塵若有所思。
按長樂祁陽所教授的東西,劍為百兵之君,因其飄忽不定、雅致風流的特性,不僅是文人雅士,江湖上也多是劍客,而刀客卻並不多,尤其是金陵之中,更是如此,若是慣於使刀的人,若非是門派家學淵源,那麼多半都是出身軍戶。江湖有名的刀客之中,“金雁刀”秋仲望自然是前者,而“冷判官”秦舟便是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