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床上小躺多時,段少行仍覺胸口氣悶,運功調息又不覺有礙。如此也睡不下去,他便一人去客棧的花園獨坐。
“段兄。”竹虞也無心入睡,正與段少行遇見,便坐下小談,也勝於長夜無聊。
從傷勢聊到夏樹再到陸熙瑤,竹虞與段少行所聞所見都不盡相同,猶是提及那對陸家兄妹,段少行此時方知陸隱朝可算得上是一個暗俠,許多事竟都由他暗中出資相助,陸熙瑤則在有時充當陸隱朝的“麵門”,段少行暗歎“隱”字配陸隱朝也算極妙,名符其實。
“其實陸姑娘……”竹虞欲言又止,另有深意地打量了段少行一番,“段兄覺得陸姑娘如何?”
段少行一時困窘,猶豫良久才慢慢吐露近來心聲:“這兩個多月,其實陸姑娘一直在開導我,從淺衣的事裏走出來,她用了很多方法,我都知道。不是誇張,六賢介意之後,陸姑娘是除五位兄長外,我最慶幸遇見的……”
“紅顏知己?”竹虞見段少行難於啟齒,便替他接續,又見段少行默認,他不禁莞爾,似了結一樁心事般輕籲一口氣,“陸姑娘知道了,定然高興。”
段少行也知陸熙瑤心意,但……
“不過段兄,若是被陸姑娘偷聽到這番話,隻怕她要一個人躲起來哭的。”
段少行不解。
竹虞隻歎六賢也是凡人,也有情關難過的時候:“陸姑娘是個敢愛敢恨的人,但她如何也隻是一個姑娘家,你若對她有意卻不說,讓她一路跟你風餐露宿,她知道是會高興,但畢竟你未有過任何表示,她會想是不是你還嫌她這樣那樣的,原本很簡單的東西也就複雜了,想得越多越沒頭緒,女兒家總是多愁善感,沒事的時候都有可能哭,更別說是千頭萬緒,或許連哭都解決不了。”
段少行聽來是有道理,但對陸熙瑤是否真的動了情,如今連自己也不清楚,又如何談得上說與不說。
“陸姑娘在醫館的時候,段兄也不是沒看見。感情的事我這個外人不方便多說什麼,你們自己處理得好。”竹虞方起身,便聽見身後有動靜,轉身時隻見陸熙瑤走了過來,手裏拿著酒壺和酒杯。
“我說你們怎麼不在房裏,原來跑這私會。正好,陪我喝……”
“陸姑娘有傷在身,不宜飲酒。”段少行勸道。
陸熙瑤聽得段少行關心之語,又見其關切之色,心頭便是一陣暖意襲來,淺淺笑了出來。
竹虞當然識趣,上前取下陸熙瑤手中一隻空杯:“我習慣獨飲。”言畢就自顧回房去了。
“小竹子你不夠意思!”陸熙瑤叫喚,竹虞卻未有半分停留,一直到他過了拐角,陸熙瑤才無奈轉身對著段少行,兩人皆是尷尬之色,她聳聳肩,上前道:“那你陪我吧。”
段少行擋下陸熙瑤,本欲再加勸阻,卻被陸熙瑤一句“你喝了再說”止在原處。他便隻看著陸熙瑤倒,看著水色並不是酒。待他取了來飲,觸杯時覺得指尖生溫,飲下了,才知是茶。
“就算以茶代酒,也要做得像一點嘛。”陸熙瑤坐下,“這是我哥和我最愛喝的日鑄雪芽,雖然不是名品,但也不差。”
段少行同坐了下來,未開口,又聽見陸熙瑤問道:“你的內傷是不是比較嚴重?”
段少行搖頭,既然決定了隱瞞就不會吐露實情,現在說了,反而不好。
陸熙瑤麵有失望之色,抿了一口茶。
“我還說謝謝。今日在怡香樓,陸姑娘……”
“你敢再說下去,我就用這壺茶潑你!”
段少行沉默半晌,對麵陸熙瑤背過身去,看不見神情如何。如此默然以對,顯得氣氛僵硬,他便隨口找了借口:“陸姑娘待我如摯友知交,言謝或許見外,但……”
“說穿了,你就是沒辦法忘記淺衣,隻因為那是你第一個喜歡的人。”陸熙瑤正視段少行,目光如此時燈影搖曳,“我也告訴你,你不是我第一個心儀的男子,我也一樣忘不了那個人,但事實是那都過去,忘不了就記著,但別沉在裏頭走不出來,這樣就無法開始新的感情。
“我是喜歡你,段少行,我陸熙瑤喜歡你。我追了你這麼久不為別的,就因為這幾個字。但我也要告訴你,我不可能全心全意隻喜歡你一個,因為那個人不可能從我心裏被抹掉,但對著你的時候,我發誓,我是一心一意的。
“你喜歡淺衣也好,你不接受我也好,但請你別再優柔寡斷。今日在怡香樓的時候,我本不想為你擋那刀,但就因為我喜歡你,我才撲上去的。我不要你對我說謝謝,我不缺這個。這兩個月,還有之前的那一些事,在今天被夏樹刺中的時候,全都在我腦海裏轉了一遍。”
“看到你緊張我很開心,但我還是覺得應該把事情都弄清楚。我不要再拖累你,如果我們無關,我會一個人去找夏樹。”陸熙瑤轉身,將心意都表露了,之後的事就隻有交給段少行去抉擇了——她終於真正勇敢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