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散卷 挽容顧(四)(1 / 2)

【驟雨打新荷】

謝芳閣內偏角清室。

蘇顧挽跟在呂傅身後卻被阻攔在木屏之後。她會意,又往屏風後移了移了身子,靜靜聽著。

片刻後,室內傳來熟悉的聲音,喚了一聲“公子”。

蘇顧挽由此顰眉,握起衣下的手。

“阿挽讓我將這東西交還給你。”呂傅將香囊擲在桌上,道,“你又作何說?”

田頔隻看著那隻精致的香囊,繡著他的名,就如看見暗夜中挑燈不寐的女子正悉心為自己織就這一縷情絲,意重情長。

“是公子沒有交給阿挽吧。”田頔回道,在觸到呂傅淩厲的目光後頷首而跪,道,“阿挽如果看見了,必定明白我的意思。”

“什麼意思?”呂傅追問,冷然凜冽,盯著堂下男子,目光尖銳。

“前事已過,恩斷義絕。”田頔說得緩慢,字字肯定,縱然呂傅冷銳如冰,他卻也未曾退卻。

正如方才蘇顧挽那樣,明知世事已定,卻也甘願飛蛾撲火,堅持到最後的,也許隻是毀滅,但沒有後悔。

蘇顧挽透過罅隙看著田頔背影,他隻為呂傅屈膝,因為那一場救遇,如他救她,他們當年都因此才留在呂傅身邊,用另一種方式互相陪伴。

然而恩斷義絕這樣的詞,在田頔說來,肯定了,卻也沒有底氣了,是他……還有眷戀,但為什麼要交出香囊?

“你倒說得輕巧,恩斷義絕?你覺得阿挽會就這樣接受嗎?”呂傅冷哼一聲,卻不由蹙眉,握緊右手——肩上傷口,又隱隱作痛。

“我與阿挽,本就不存在那麼深刻的情誼。公子,當日西陵關商行的事,田頔知道萬死莫辭,但若不是阿挽拖延,我必定不會辜負公子囑托。”田頔昂首,眉目裏有再次請纓的自信。

“你是一心要推脫給阿挽了?”呂傅審視著長跪的男子,似有探尋,問道,“為什麼你到現在才做出這樣的舉動?”

“因為公子沒有絲毫被阿挽訓練的歌舞伎取悅。”田頔道,一切都是這樣自然,為了求生,情又如何?他是蘇顧挽的情有獨鍾,然而那女子卻不是他的歸宿——現實,就是這樣殘酷,在蘇顧挽還沉湎在過去情愛之中的時候,一切已然結束,猶若曇花,轉眼凋零。

“你知道?”呂傅拿起那隻香囊,細細看著,上麵一針一線,都是蘇顧挽從來的小心仔細,沒有絲毫偏差

“隨公子遠遠看著那班歌舞伎排練幾次,屬下可以感受到,公子不光沒有絲毫動心,反而越發因此心有嫌棄。”田頔道。

他也看過她用心訓練那班歌舞伎嗎?在遠處,不現身,教她連匆匆一瞥的機會都沒有?

他應該知道她的辛苦的,卻就這樣輕易否決了她所有的努力。

為什麼?

隻因沒有打動呂傅?隻因即使她夜以繼日也無法讓呂傅回心轉意而做出饒恕?隻因他不能原諒她的一次錯誤?

所以即使她做出怎樣的彌補,也挽回不了過去的他,也挽留不住那些情誼?

田頔,你當真如此現實?如此決絕?

蘇顧挽隻覺得心底涼薄,卻指責不了田頔隻言片語。是她有錯在先,是她害他命懸一線。

“你是想說,你也曾經將賭注壓在阿挽身上?”呂傅本握著那隻香囊,卻霍然將其擲下,正中田頔胸口。

沉重的一次震撼,打擊在曾經被蘇顧挽寄托了情思的那顆心上,猛然顫動,抖落紛然的,卻不再是過去的情意綿長。

“是。”田頔坦然,唇角苦楚,拾起那隻香囊,握緊,似要捏個粉碎,道,“我以為阿挽有這個能力,卻是高估了她曾為青樓女子的手段。公子,田頔知錯,隻求公子寬恕田頔。至於阿挽,我與她再無任何瓜葛。”

屏風之後,蘇顧挽轉身,推門而出時未曾望見田頔相顧,不知他再見自己這身紫衣時會是何種心情,或者他本無心,不過是她癡絕了。

方亭內女子淒婉而坐,月華灑衣,若鍍霜。

“習德讓我交給你。”錢歸我將香囊遞出,看著蘇顧挽目光流轉,盡數哀傷,再伸手接過,指尖月光躍動。

蘇顧挽挑開香囊一處的結扣,纏線解開,她取出囊中物,竟是一枚發結。

“這是田大哥親手結上的。”掌中掬著過去幸福,卻已涼薄。昔日情郎將彼此發絲纏結,約定好一生不負。她親手織錦,將誓言收起,卻不想依舊成空,眉眼蒼寥。

“他也未曾解開。”但見女子抬首相顧,錢歸我隻莞爾。

清月照影,方亭中一雙男女彼此相顧。識未久,知未深,他卻仿佛清楚明白她的心思,輾轉百回,期待過,落空了,沒有肝腸寸斷,卻已然枯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