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最怕的似乎是火,然而,在這裏,起火的色和煙就如同遍地野花的色香一樣,隨處可見,如果也和殺人連在了一起,那隻是其中的一種巧合而已,決不是專有連結。特別是在這個時期,人們照例要刀耕火種——春耕前,農民就在山地上選擇一塊塊適合點種玉米、高粱等雜食的地方,用刀砍倒了荊棘雜樹,又挖掉樹兜草根,待其風幹了就點燃燒成灰燼,然後,將這些草木灰拌入挖好的小土坑中作土肥料,最後將種子埋入。而後,就該撒手了,所以又叫撒手田。但這撒手田易遭野獸侵害,天力影響大,產量多是特別低,山民又隻管它們叫望天收。
除了望天,如果也算還做過些努力,那就是圍獵為禍最深的野豬。人們會選好一個日子,聚攏起來,點起火,騰起煙,漫山遍野的敲鑼打鼓,直到把野豬熏得、嚇得、逼得紅了眼了,隻管滿山裏瞎衝亂撞,人們哄鬧著就追著、喊著、趕著,投矛、射箭,放打鳥槍……就如同現在一樣!
那呐喊追趕聲近了又遠,關鑫不覺也有些熱切,想趕快幾步,冷不丁樹叢間有“呼呼”的粗喘,“啪啪”地折斷了枝葉,關鑫錯步橫起手中助行的竹杖,他麵前的樹枝就被捅撞著紛紛折開,一頭兀自噴著泡沫的大黑山豬慌不擇路地撞了出來,四目相對,一人一獸都怔了一下,隨即,那山豬哼唧著,一頭撞了上來。
關鑫圍獵是慣家,無奈地勢和手裏的武器都不甚好。他又兜著錯開一步,竹杖一晃,點著它火紅的小眼睛就紮下去——端的又準又狠,野豬右眼隨即見紅開花,隻聽它“嗷”的一聲哀叫,後腿騰開一步,死死瞪著人,一低頭,就瘋狂地來撲人。
關鑫兜著圈子,不敢與它硬接,但這方寸之地,轉圜騰挪都不易,野豬又發了狂,漸漸不能脫身,關鑫無奈,瞅準了來勢,竹杖逼住它的咽喉處。那野豬第一次有了使勁的支點,根本顧不得痛,隻死命抵了上來,那瘋狂的勁頭逼得關鑫連退三步,才算穩住了勢頭。而後麵就是絕壁,再不敢退了。那野豬大受鼓舞,“嗚嗚”地叫著,噴著腥臭的口沫,晃著兩隻長而尖的獠牙,直著喉嚨,幾乎是站立著壓逼過來。它一點一點前撲,關鑫的馬步也很穩,但它的腥臭的口沫幾乎要噴到他的臉上了!原來卻是那竹杖漸漸不堪兩頭的強力壓迫,打起了彎了!
關鑫的額頭見汗,心裏就有些後悔自己的孟浪了,要曉得山裏人家圍獵到這麼一頭野豬,是大收獲,也是大吉利。可如今手裏的武器不甚趁手,自己又獨力難支,就隻好把它引得跌下山崖,摔死了事。隻可惜那肥美的野豬肉,可能就是便宜其他獸類了。
關鑫打定主意,重力悄悄後撤,引得那野豬更近些,他的腳掌又微微打側,正要撤開,野豬卻也在同一刻收力,關鑫趁機往旁邊一跳,那野豬就癱軟如泥,轟然倒下。
關鑫有些怔住了,顧不得尚未複力,上前踢了踢,野豬沉重,顯然確是死透了。但看它的喉下、身上,皆沒有致命傷,厲害點的,也就是屁股上著了一刀,流了點血,想來時被先砍了一刀負傷逃來的,但山豬出名的皮粗肉燥,這樣一刀根本死不了。關鑫又尋了半晌,隻又回到被自己刺花的一側右眼上,那裏泛著一汪血紅嗚嗚流淌著。
——這野豬竟然是死於遠射,而暗器正是由自己戳了一下的右眼,透入腦髓,而令野豬頃刻致死的!
關鑫就有些驚了,這射手的目力和腕力顯然不是常人能及的!他急忙抬眼看時,果然見不遠的老木後,有一個射手晃了出來,他手裏拿的,赫然是孩童玩的彈弓石子!然後,他的頭探出來,就見著一顆圓圓的青光腦袋,頭頂上頂著六個戒疤——小和尚?
他連躥帶跳,十分敏捷地走近,圓圓的腦袋,圓圓的小黑臉,圓圓的黑眼睛,似乎連嘴巴也是圓的。他的頸脖上還套了一個大大的銀圈,身上穿著虎皮短褂,露出的胳膊很結實,褲腿掖在虎皮短靴裏,十分精神。腰間卻丁零當啷地掛了囊袋、插了彈弓……小和尚的腦袋,小獵戶的打扮,再怎麼瞧,也就是個十歲左右的頑童。
誰家的孩子?關鑫實在沒頭緒,正要開口,卻見那頑童張口“吒”的一聲怪叫,跳近就揮拳打來,那一拳當頭打來,虎虎生風,顯然是個會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