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學疚的冷臉再凝不住,他飛撲過去,半哭半笑地把那小和尚摟過來一頓親熱的蹂躪:“一心一心,你個小和尚,小花和尚,你曉得我來了也不早去看我,看看,良心是不是狗吃了?”
一心大些了,曉得害羞,紅著臉從兆學疚的兩隻爪子下掙出了光腦袋,抱怨道:“糖二你真是的,我請你吃狗肉呢。”
兆學疚左右一看,才看見了攤前掛的油汪汪臘狗頭,於是樂了:“了不得,我們的一心越發有花和尚的派頭了!”
一心靦腆一笑,隨即正色道:“老大俗說,‘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與鳩摩羅什說,‘臭泥中生出蓮花,但采蓮花,勿取臭泥。’自有異曲同工之妙!戒與不戒,在於本心,糖二不要取笑一心。”
兆學疚笑道:“一心小和尚,花和尚魯智深雖然凶頑,酒肉不禁,且天生兩隻放火眼,一片殺人心,命中斑駁,但心地剛正,在江湖綠林中也凸顯出義勇忠直,後來自也能成正果非凡。可見修為之道,並不重在形式。老大和各位哥哥的意思,都是如此。你不如就叫‘小花和尚’一心吧!”
一心果然大為歡喜,“好!”
這時“咕咕”冒著熱香的麻辣狗肉煲就端了上來了,夥計又利索地布好了碗筷,兆學疚就迫不及待地夾一塊狗肉啃,一心卻笑嘻嘻的,自丁零當啷的腰上解下了一隻酒葫蘆,伏翼見狀大喜,連忙問店家要了一壺泉水來,往每隻碗裏都倒上了半碗,一心就拔了酒葫蘆的塞子,一股子清冽的酒香頓時橫溢,一心一邊往碗裏添酒,一邊道:“可不是一心小氣,這是湘夫人家才有的好甜酒,得愛惜著喝,而且老大說了,我還小,得悠著喝,伏翼酒品不好,得淡著喝,所以甜酒衝泉水,再合適沒有了。”
吃著又麻又辣又香的狗肉,喝一口清甜釅烈的酒水,好酒好肉好兄弟,果然再痛快沒有了。兆學疚邊吃喝邊左右打量他的兩位弟兄,一時間感慨萬分。
“一心,你這身打扮原來是隨老大,隻因你小,就多了個頸圈。對了,柳生也來了,可老大把我們扔了……湘夫人家開的好酒店,你們為什麼不到那裏請我的客?”
一心不曉得話題一轉怎麼就轉到這上頭了,於是有些怔忪,有些為難地去看伏翼,兆學疚馬上瞪得他垂頭不語,這才笑吟吟地看一心:“一心,告訴二哥,你在湘夫人家做小工,對嗎?”
一心依然不會說謊,乖乖點頭。
“你腰裏別了把小刀,是一個黑臉漢子的,對嗎?你們打架了?”
一心遂喜滋滋地解下那個小軍刀,道:“對啊對啊,二哥你怎麼什麼都曉得,你還是那麼聰明!”
伏翼幾乎要急得哭出來了:“一心,你盡胡說!哥,不是這樣的!你的那個同學,我們真沒抓沒藏!”
一心見氣氛突變,一時間怔住了,他疑惑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兆學疚也隻管對伏翼發狠,他一拍桌子,冷笑著衝他怒道:“那你怎麼就不敢帶我去湘夫人的黑店?那關啞連夜下山去,明顯是去尋她了,可一去三天不見人,你就拚命攔我,是什麼意思?現在他的東西就在一心這裏,他們還打過……是死是活你直說怎麼了!你還當我是你哥!”
一心漸漸聽明白了些,受不了這種氣氛和冤屈,當下“哇”的一聲哭開了,他哭著,賭氣把小刀插回去,酒葫蘆照例係上,然後連鍋端了狗肉,丁零當啷跑開,邊跑邊扔下一句:“糖二大壞蛋!”
兆學疚又好氣又好笑,沒想到他小和尚不諳世事的氣性竟一點沒染沒變。但伏翼卻學會瞞他騙他了,他心裏不滿,又狠狠地瞪他一眼,拔腿就去追一心。伏翼委屈而焦急地追著,又不敢太攔著,兆學疚邊走邊怒:“你就攔得住我?當街一問,會有人不曉得大名鼎鼎的湘夫人?”
伏翼紅著眼,委屈而無奈地道:“哥,你別惱了,我帶你去就是。”
兆學疚仍然沒好氣,但還是願意給他一個機會。他略等一等,伏翼就慢吞吞地走在前麵引路。七穿八拐,他們走到了邊城最外圍的河邊街,那裏地勢最低,卻多是些高而美的吊腳樓群,伏翼遲疑地站在最北麵的一棟最高最美的麵前,有些擔憂地看著兆學疚,兆學疚肯定這就是湘夫人的黑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