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也是這樣說的，
《手足》之四 《雄關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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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原來是我的小老弟，難怪氣勢驚人，我就中意你這樣的，就這麼說定了，我一準兒把女兒嫁給你！哼，這一窩一窩的人！走，咱不跟他們冉！讓我女兒看見都怕髒了眼，邋邋遢遢的，小裏小氣，偷雞摸狗，你們這樣的社會殘渣連強盜都當不好！連這種空氣都不想讓我女兒聞到……”
雖然被他一窩蜂地埋汰，然而他竟然就那麼把別人連挨都不敢挨的殺神給挎到了一邊，又嘀咕著弄走了！
誰都有些傻眼，自然也顧不上跟他計較了。
而他的氣又比誰都大，罵完了跟風的、成窩的人，又損到個別的——
“別理他們，沒一個夠得上咱爺兒倆多瞧的，看看，老大當成嘛廢柴樣兒了！都說世上沒有無用的青年，世上沒有一個人願意閑著不做事，有用無用，要看你有沒有支配人才、訓練人才的本領；閑不閑，要看你有沒有約束部下的紀律。沒本事還要當老大，也不在水窪裏照照！裝著鐵一般的性格，隻會對孩子的任性麻木不仁，對女色無動於衷，性格暴烈，固執己見，和所有神經質的人一樣，不按自己的意誌行事，就不得安寧。連老爺我都知道，要拿權，四要素，有嗎？上進心，凝聚力，勇氣，堅強……你，你們，成嗎？”
然而他到底不是小榕樹，伏翼和一心都不見得肯認他，於是也特別有底氣，不受損激，當即二人跳了出來，伏翼也能當機立斷：
“別管他，他鄙視我們，我們徹底無視他！”
“你……你敢？！”
伏翼毫不客氣：
“道士，你要不安分，我讓老大趕你！”
道士氣怔了，卻不得不有些兒怕，一轉念，要去鼓噪柳生，伏翼和一心早有了默契，當下眨眼樂，一前一後，都同一心思，伏翼先說：
“柳生，你要跟他一夥，就讓老大……”
一心連忙搶出了下半句：
“就讓老大撮合你和這老兒的女兒成親！”
沒人清楚柳生的臉變了幾道，伏翼和一心卻不怕，隻管哈哈大笑，越笑越好笑，道士有些無措，柳生卻猛然轉身走，他就有些驚怪，大呼小叫著，也趕著去了。
這邊再笑得半合，耐不過場上氣氛的壓抑和厚重，笑聲漸漸止住了。
一心和伏翼不覺已經退了回去，兩相裏疏開的沙場上，這會兒隻有一個人站成出位，他麵向著伏翼身後的那一群遊兵散勇，隻是看著，他們就漸漸站合，盡力縮在伏翼身後，卻漸漸地列成了隊列，齊整，低頭斂神，風聲漸緊……
一時間，倒難以決分他到底是哪一邊的人，他站在這一邊，然而卻似為他們感到的羞恥都上升到了仇恨的程度。
他站在那裏，緊握雙拳，眼裏冒火，每個人都覺得再過一秒他自己準會向他們撲上去。周圍的氣氛就跟這空氣一樣悶得化不開，流露出一種詭異的寂靜，就像一個陰霾得仿佛隨時會打雷的陰天。
他也以為自己要打雷一樣發一頓雷霆之怒，他萬沒料到，自己會像一隻出生的小馬一樣行動笨拙，又像刺蝟一樣敏感易怒——
“你們在幹啥子？裝土匪！學強盜？占民居、要從良？拿些甜頭給你，立即就搖尾乞憐；握緊了拳頭威嚇一下，馬上又夾起尾巴。這不是侮辱我，而是在侮辱狗！你們跟了我多少年了？人來人往，隻有你們，這兩千南蠻，從來沒損過，折了多少，又賠出多少，我吳家軍的精髓從沒丟過！一場隨隨便便的革命不能拯救中國，辛亥革命隻把皇帝拉下馬，對中國並無多少幫助，它充其量不過是使人們認識到，沒有皇帝如何生活，但革命後出現的封建軍閥比昏君暴政更可怕。於是我們預備一統北洋——這是心願，也曾是戰績。多少年江山打下來，如今姓蔣的上台，我就更不信他！不說那獨裁控製下的人性荒蕪，光說這一生無望，我也要堅持兩袖清風！所以小榕樹那小子自告奮勇來替我帶你們避開蔣的圍剿、跋涉過省時，我不是沒懷疑，隻是我篤信你們——跟我腥風血雨打了二三十載，有多少父亡子繼，兄折弟續，盡管精疲力竭，卻在這求索的苦惱中，始終體現了生命的活力——在這年頭，沒法子就得幹，你不幹人家，人家就把你當綿羊收拾。我們情願當兵是為的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