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不由得就有些發怵,他懷疑他打了兩槍,然而,竟然是三槍。
《手足》之四 《雄關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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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傷口,三槍連發,那要多快多穩的手才能做到?
在場的也多是行家,聽了這話,不由得暗暗盤算:倘若這樣的槍口對準的是自己,能逃命的可能性有多大?
最好還是不要讓他開槍才是唯一安全之道吧!
人們不由得一陣默然。
再回神時就有些失神,有些失驚。
而伏翼的性情還好,又不好,他忠厚忠勇,完全徹底地聽命於陰險狡詐、心狠手辣、喜怒不定的小榕樹。
小榕樹握著她的鞭子,並沒有接受他們的景仰,顯然不怎麼稀罕。
她又站到了新的風口,那頭敖菊似的發瀑躍動時蓬飛如流雲,嫻靜時奔湧如流水,色澤光潤,暗香流動,彌漫著芬芳的漆黑光澤,宛若月光下鮮花盛開的黑森林。
她……
又贏了,而她想幹的到底是什麼呢?
就是不賭這一場狠,人們不也都聽命於她了?
她到底要他們怎麼樣?
每個人心裏湧動的都是這樣苦澀焦躁的詰問,而下一刻,就隻見她猛地一轉身,那冷冽暴戾的眼神,似乎要把他們全都從視野裏抹掉——
人們似乎聽到了心墜裂的聲響,是的,她的性情特立獨行,從不虛偽矯飾,何所思於內,也就所行於外——
她想要的,隻怕就是這樣!
她把這樣的眼神送到之後,就又發出了呱呱的笑聲,顯出了那粗魯、勇敢、冷酷、專橫的原貌,她抖一抖鞭子,冷冷地昂然放話:
“現在,你們都給老爺我滾吧!我們該在戰場上見!”
……
風,猛地曳卷一陣,遙遙地,轟隆隆的沙鳴滾滾而動,驚風而動——
播下風,收割的就是暴風。
——猛暴的風越過訊亂的天地,竄上浮沙,一瞬間吹散了虛幻現世的繁華,天空,沙海,城市化為一體,仿佛一心要把世界染成一騎浮浮紅塵……
這風,已經狂過幾天了?
不想去分際,又有瀑布般的陽光卻獨能穿透漫塵,針一樣紮入皮肉,火辣辣的灸燒,閉上眼,就唯有風和熱的搏動在掩埋天地之間的每一寸、每一毫……
盡管如此,紅豆還是沒有退回去,然她也不能多進一步,隻站在那當初好不容易跨越的涸河溝口,看那曾經山一樣可靠的沙丘已經完全改變了形狀,依稀往昔的光景,似是非是。
而那悲傷的刹那,她就像做了一場噩夢,而他們在夢中經曆了無限的恐懼和憂傷,更像是一下子度過了時月,恍若千年;悲傷的人,生命的汁液也似已耗盡,醒來之後,他們就顯得更衰老、更憂鬱、更孤獨、更迷惘,似乎成了一具具死屍,一具具剛剛從死人堆裏爬出來、九死一生的活死屍,驟然被暴於太陽之下,卻已彷徨無力去麵對這業已崩改的現實……
幸而,她還年輕!
蝴蝶夢中家萬裏——她還有別的夢,而眼前的悲物傷懷還不至於一夕之間盡蒼老了紅顏。
眼前——
那曾經陸續安居下許多生民的平原,如今已經鋪滿了厚沙,一心最愛躺下來蝸居的蘆葦叢,也被埋沒了,紅柳已不見了,那尺來長的仙人掌林灰撲撲的間或見些兒刺頭,唯有那活化石一樣可靠的幾株胡楊,仍默默地站著,堅忍蒼涼,見證著這滄海桑田刹那的變遷。
沙子又一圈圈地盤旋而上懸浮在空中,仿佛天空是一張巨大的篩子。
紅豆癡癡地出神,又聽喬治在後頭嗡嗡的講:
“……一切都結束了,他們要麼死了,要麼走了。想當初,我第一次跋山涉水來到這裏,腦海裏就浮現了這樣的雄關和樓蘭,當時我唯一沒想到的就是它將如何失落——然本就該是這樣的吧,萬物萬事有其生、亦有其死,隻有庫米的女巫活在世上好多年,據說,那是因為她年輕的時候美麗迷人,還成功地俘虜了太陽神阿波羅,於是他給了應許給她的條件:長生就如同沙粒。可隨著時間的飛逝,女巫不死,可女巫無盡期地老了,漸漸老得幹枯如沙,可就是不死啊。人生不就是這樣麼,一開始是你怕死,再後來是怕死不掉啊。最後她都隻剩下被風幹的脈搏被裝在空空的葫蘆裏了,就掛在樹枝上,淒慘孤獨,欲死不能。孩子們跑來跑去,鳥兒飛來飛去,問她哭什麼,她隻反複說,隻想死,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