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9章 醉裏挑燈看劍(1 / 1)

“敦煌啊,敦煌最大的、唯一的一家小酒館裏,記伏翼的賬、掛老焦的賬,有時也借你的芳《手足》之四 《雄關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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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來用一用,隻是最近啊,人都變小氣起來了——可那也沒什麼,就像發跡前的劉邦,酒家就發現,雖然他經常賒賬沽酒,可隻要有他在,那天的酒肯定就賣得特別好,所以,倒也不好太計較了。”

“你……”

紅豆氣結。

他躺在那裏,被羊咩咩地拱動著,終於拱得他打了一個滾,離開了那草叢,羊兒正好湧上……

隔著羊,他又冷不丁來一句:

“這又是為什麼呢?你們不是想看我振作嗎?卻在事來的時候,讓你引開了我,看吧,何苦一味袒護著我這活寶!”

“你……”

紅豆氣完,仍然不知道該與他說什麼。

頓了頓,這頓就又讓她怔了怔,既而嚴整,她大步繞過羊群,來到了他的身側,蹙眉,認真地看著他:

“什麼事?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也難得認真地看了看她,雖然難得卻又那麼輕易地看透了她,於是他就笑了,水一樣笑開,歡暢不已:

“看來不止我,竟又是連環局,那就不要緊了,你不知道,可有人知道,比如老焦、比如伏翼,他們肯定知道!”

“知道什麼!到底怎麼了?”

他的眼色變得諷刺而冷淡,卻笑得辛酸,是任什麼樣的輕浮也壓不下的深刻,一瞬間,那個縱橫開闔、帷幄在胸的人又猛然在迷醉的表相下出現了:

“918的開端已經沉澱下來了,總體發展趨勢是一種對衰退的頑強抵抗,這通常意味著一次前進的開始——帶著血和傷痕,兵匪和流民,不願做亡國奴而又失去了寄身之所的東北人,那失去的天空、土地、那受難的人民,以至失去的茂草、高粱、蟈蟈、蚊子,都攪成一團,鮮紅的血色在人們麵前展開,顯示著中國的一份和全部,現在和未來,死路和活路……既然是路,那它就是流動的,如今,它已經流到這裏來了!麵對這樣的同胞,你們又待如何?明白了嗎,上一次,老大遣送的那一次,隻是小小的一次預演——”

提到她,他再次惻然而窒住,難以為繼,可他合一合眼,算是過去了,嘴角僵硬地揚著,他玩世不恭地笑,笑中帶淚:

“別急著同仇敵愾,也別忙著助人為樂,想想看吧,我們雖然痛罵那位不發命令去抵抗的少年統帥,鄙視那久經訓練,裝備齊全,還沒有瞥見敵人影子就夾著尾巴,忙忙如喪家之犬向後狂奔的三十萬大軍,但我們也獲著一個自我批評的機會,評判的結果,且承認我們自己種種不行吧!我們又算得世界最無出息最無希望的民族,我們是天生的豬羊,合該讓人家架上高胗宰割;我們是天生的牛馬,合該讓人家牽著鼻絡著頭去耕田駕車——沮喪之上加沮喪,頹唐之上加頹唐,屈辱之上加屈辱,於是向上誌氣完全消沉,奮鬥的決心,一齊消失,許多人變成了頹廢分子,甘心墮落,一直墮到十八層地獄底,再也不願翻身。那麼,你又該如何?小小的敦煌又該如何?一個失望的我已經讓你們夠嗆,你們能容得下多少這樣的複數?”

“……”

紅豆瞪著眼睛要反駁,可他嘴角帶著深刻的諷刺和傷痕笑著,漫不經心地道:

“不信嗎?看看我——如果你已經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那麼像名聲和良善這類小事也就跟著失去了維護的必要……”

紅豆瞪著他,幾乎要喘不過氣來,可仍然要喘過來的,也仍然是要原諒的,仍然是要期待的。

因為,你看他,隻這短短的清醒,他就能描繪出局勢和人心,他就能隨意評估走向和動態,於是她盡量無視他此刻的落拓,即使他身上扭曲和幹癟的不忿依然讓人記得從前的英豪超群——

無所不能的糖二先生,星星人,五素人……他身上所有的部件還在,隻不過是,似是已耗盡了。

“你……”

不能一味說你了,於是紅豆換了一個主語,她半哽咽地道:

“我們應該起而響應時代……我們的時代。”

他完全合上了眼,掛著事不關己的苦笑,幹脆地道:

“那完了……那中國就算是完了!我隻知道,膽小鬼有膽小鬼的人生!這話雖然殘酷,但我就是這麼認為的,你會痛苦,是因為你不敢麵對自己的膽小,可是,這是不對的,這世上一定有膽小鬼的容身之處,然而,你不能逃避,隻要逃避一次,就必須終生逃避,像我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