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六君子冤案(1 / 2)

此冤案牽連甚久,需從頭絮叨,不然難明其中曲折。

早在萬曆末年,與遼東為鄰的女真族走過數百年的低伏曆程,在努爾哈赤的率領下開疆拓土,漸向興盛。明廷見威脅在榻,豈肯容忍?先派遣楊錫去對付。

但這小兒隻會言語弄人,不善謀兵。偏偏努爾哈赤不聽言語,隻信刀馬,叫楊錫無計可施,屢遭挫敗,喪失守地,後被逮京問罪。

明廷又派出熊廷弼經略遼東。

熊廷弼甚有城府,主張穩固防守,待經營堅牢後再伺機反攻。

這一計算原本甚妙,可因不合朝臣‘盡快出兵,一鼓而成,收複失地’的求利心態,是以很快被用袁應泰換下。

但袁應泰不堪其職,在天啟元年被攻下沈陽、遼陽兩處重鎮,自己也戰亡其中,死得窩囊。

明廷無奈,隻得重新啟用熊廷弼經略遼東,同時又派首輔大臣葉向高的門生王化貞出任廣寧巡撫,讓二人協力禦敵。

但王化貞倚仗有葉向高這顆大樹靠背,目光虛高,不肯將熊廷弼放在眼中,亦不願聽他節製調遣。且這小兒隻擅吹噓,並無本領,任事胡為,不計後果。熊廷弼自然為他惹下無數冤氣,兩個人就如水火一般無法相容。

古語說:‘性格決定命運’,此言最真。

天啟二年,秉性浮躁的王化貞不聽熊廷弼忠告,擅自率十幾萬明軍冒然出擊。卻落得大敗,丟失邊城四十餘座。

手下無兵,救援不及的熊廷弼也受牽連,被迫退入關中。

明廷悍怒,不問經由,將熊、王二人皆都下獄擬死。

熊廷弼自然不服,高聲喊冤,不想最後開釋的卻不是他,而是王化貞,叫局外人大跌眼鏡。

其實局內人早料如此。

王化貞有當朝首輔葉向高護佑,怎能臨危?而熊廷弼卻是光杆一根,死掉也沒人疼惜,自然應當上前抵罪。

為官治國,從來如此,倒也不出意料。這便是明末牽連最甚的‘封疆冤案’。

熊廷弼自然不甘心作個竇娥。

但也明白朝廷暗夜,沒有光明正大的道路可走。無奈隻得托人找到內閣中書汪文言求救。

這汪文言在當時可算得最特出的奇人一個。

他讀書極多,足智異謀。且交遊廣闊,任憑哪個都能搭上關係,擅於在官場內上躥下跳,左牽右連。

但他卻忘了福禍相依,利弊共生的道理。正因他圈環廣大,事事參與,喜歡為人籌謀計算,玩弄手段,卻將魏忠賢等一班閹黨得罪。

魏忠賢叫人找個由頭將他冤入詔獄關押,準備為他織羅罪狀,置其於死地。

卻不想這汪文言倒能,雖身在獄中,仍將手伸到朝堂之上播弄是非。接受熊廷弼的托付後,竟輾轉找到魏忠賢,求他相幫。

魏忠賢卻糊塗,也不問清是誰的路數,隻將手一展,開出四萬兩白銀的價錢來。

隻由此一斑,便可見當時明廷朝綱昏聵腐敗到何等可笑的程度。

不想熊廷弼是個清官,窮得掉底,就是將祖宗屍骨刨出來賣掉也湊不出這多錢。

事情到此便如井裏懸吊桶——不上不下,卡住了。

這事若放在別人頭上也就該不了了之而已。可魏忠賢是怎樣狂妄兒徒?豈肯受這等愚弄?見索賄不成,立時惱羞,叫人去查,結果將汪文言扯出。

汪文言此時已通過關係將自己從詔獄中撈出,並把身上的髒汙洗清,正抖擻著精神準備重新上陣廝殺。

卻不想所為不過是風裏振衣、泥中濯足,都是白搭。他連床榻還未寢熱,就又被以已經審定結案的罪名重新下入詔獄。

魏忠賢指使手下對汪文言大用酷刑,要他冤告楊漣、左光鬥等人接受熊廷弼賄賂之實。

但汪文言也算個人物,雖備受毒刑,卻狠咬牙關,終不肯供,直被活活打死。

魏忠賢並不在意他不肯招,直接擬下一份假口供,將楊漣、左光鬥、周朝瑞、魏大中、顧大章、袁化中六人冤入詔獄,然後以受賄之名對六人施以酷刑。

史載:六君子在北鎮撫司‘五毒備具’(即受械、鐐、棍、桚、夾杠五種酷刑),甚至裸體辱之。

六人中除顧大章因不堪忍受自盡獄中外,其餘皆死於非刑,其中尤以楊漣、左光鬥最烈。

楊漣死時‘土囊壓身,鐵釘貫耳,僅以血濺衣裹置棺中’;左光鬥的學生史可法曾在其師死前見過他一麵,後描述為‘麵額焦爛不可辨,左膝以下,筋骨盡脫’。

當楊漣、左光鬥、魏大中三人的屍體從詔獄的小門運出時,已腐爛不堪,臭遍街衢,屍蟲沾沾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