徹夜未眠的各路豪傑在王喜的踏白軍控製整個興州城之後齊聚蜀王宮內,共推安丙暫代四川宣撫使職位,以便撫定西北大局。在無人能比自己更適合承擔大任的情況下,安丙也不推辭,即刻拔擢楊巨源權參讚軍事,出榜安民,穩定興州城內民心;傳檄各州郡,曉諭全川;收繳吳曦建立偽政權的各種證據,緝拿其死忠分子;同時調兵遣將,北防金人趁機來攻,南防利州徐景望做垂死掙紮;等等。
王喜趁興州戒嚴的大好時機,縱兵對蜀王宮大肆洗劫,吳曦的漂亮小妾躲在床下,本以為躲過了李好義等人就萬幸了,不料卻被有心人王喜拿個正著,先於吳曦的龍床上成就好事,然後著人秘密載入了王府。安丙雖有耳聞,無奈眼下必須倚重王喜,隻好睜隻眼閉隻眼,權當不知。多年以後,安丙心中常常想,自己當年誅殺吳曦的行動,是不是簡單而粗暴地扼殺了一個強國的建立,一個清平世界的誕生?一個不得不容許王喜之流存在的世界,到底符不符合自己誅殺吳曦的本心?
開禧三年三月一日,安丙是沒有這種反思的心思的,那是他一輩子最忙碌的一天。除了接連頒布各種命令,和李好義、楊巨源、王喜等人商議撫定西北大局的方針、政策乃至必要的細節,他還抽時間走遍了興州城內的幾乎每一條街道,察看了幾乎每一個角落。全城戒嚴,換來的是政權劇烈動蕩後的平穩過渡,百姓安寧,雖然個別地方出現了王喜的兵士趁火打劫,騷擾百姓的現象,但很快便得到了製止。
安丙的忙碌為他樹立了又一個敵人——土匪小姨子張群芳。
張群芳在吳曦被誅殺之後,興奮點褪去,開始嗬欠連連,吵著要安丙陪她回去睡覺。安丙哪有時間陪她回家?再說以他們的關係,他也沒法陪她睡去,便讓安西嶽送她回去。可張群芳不幹,非得要他親自送,撒嬌賴皮什麼招都用上了。結果惹火了安丙,疾言厲色地說:“你也不看看現在什麼時候!老爺我能走得開嗎?能睡得著嗎?要回去自己回去,懶得理你!”
這話太傷人了。張群芳心裏委屈,心想姑奶奶這得要多厚的臉皮才在你麵前撒嬌賴皮啊?你個死人不解風情也就算了,竟然這樣對待姑奶奶!真不知道張素芳和你是怎麼過的,還那麼死心塌地!
張群芳幾乎是哭著往家跑的,一路跑,一路回頭驅趕被安丙派來保護她的安西嶽,不許他接近。安西嶽無奈,隻好牽著她那匹坐騎遠遠地跟著。張群芳起先還願意跑,努力地跑,可跑著跑著就覺得沒勁了,便放慢了腳步,眼睛努力地在地上尋找小石子以及一切可以發泄心中鬱悶情緒的事物。她一連踢飛了好幾十顆小石子,每踢一顆就恨恨地念叨一句咒語:“踢死你!踢死你!踢死你個死安子文!”
張群芳就這樣踢著嘴裏的安子文回到了安丙府上,卻早沒了睡意,回房收拾了行李,帶了些盤纏,便準備離開。剛出屋,便見安西嶽牽馬立在院門前,於是走上前去,搶過馬韁,翻身上了戰馬,喝一聲“駕”,便騎馬去了。安西嶽望著她遠去的背影,覺得英姿颯爽十分漂亮,簡直就跟仙女下凡似的,因此狂追上來問:“夫人,你這是要去哪兒?奴才好回稟老爺。”
張群芳咬牙切齒說:“回去告訴你家主子,姑奶奶的事不用他管!”說著,蹄聲得得,香風回卷,一騎紅塵早不見了蹤影。
安丙直到夜深才回府,早已睏得要死,腦子裏卻還裝滿如何將這次事變奏明聖上,哪些人居什麼功,適合什麼位置,如何獎賞等亂七八糟的事情。他隻想早點睡,一來為了恢複精力,二來想趁未入眠之前整理一下思路。因此當安西嶽要向他稟報張群芳的去向時,他便抬手阻止說:“老爺累了,不想再管家事。家裏就算發生了天大的事,也是家事,明白嗎?等明天再告訴老爺吧!”安丙的話雖然溫和,卻帶有不可抗拒的力量,安西嶽也不是喜歡強扭不放的人,因此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