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七十六、素芳的遺言(下)(1 / 2)

安丙哪裏知道,韓侂胄先承認吳曦為蜀王,渴望他反正北伐,後卻密函讓他暗中舉事,都是因為韓侂胄在朝中幾乎陷於孤立,被逼得無路可走了。宣撫兩淮的邱崇在前線與金人暗中往來,主張講和,希圖東線休兵,然後集中力量討伐叛賊吳曦。但金人認定挑起戰爭的主謀是韓侂胄,必得其人方肯罷兵。邱崇因此建議寧宗懲處韓侂胄,以息刀兵。韓侂胄大怒,罷了邱崇,起用張岩宣撫兩淮,還自掏腰包出二十萬兩銀子作軍費,企圖整兵再戰。東線依舊僵持不下,西線吳曦又不肯聽他的,他因此上才想到了此前籍籍無名的小小隨軍轉運使。

當安丙等人誅殺吳曦的消息傳到朝中時,韓侂胄差點沒跳起來,心裏早高興得哭了個稀裏嘩啦。算算時間,應該是密函未到之前,安丙便已經舉事。韓侂胄這才知道,他平日裏太沒在意這個叫作安丙的官員了。沒想到在最緊要的關頭幫了他韓侂胄大忙的,竟是這樣一個籍籍無名的官員。韓侂胄一高興,自然會對一幹參與誅殺吳曦的有功之臣大開獎賞之門。三月十八日,傳旨封安丙端明殿學士、中大夫,知興州、利州西路安撫使兼四川宣撫副使;王喜升節度使,任興州諸軍都統製;李好義自成忠郎升轉承宣使,任中軍統製並知西和州;李貴補授武功大夫,任團練使;楊巨源升朝奉郎,任宣撫使司參讚軍事;李好古等一眾參與者無官的授官,有官的升官,並皆賞賜錢物。聖旨同時催請安丙在適當時機,整軍北伐,以西線的局部勝利為東線和談贏得主動。這是後話。

卻說三月六日清明,安丙忙了一天,傍晚回家,正打算遙祭祖先,突然聽得院中吵鬧,出來看時,卻見一群六七人披麻戴孝的趕著一輛載有棺材的馬車停在了他家門口。領頭的端著一個靈位,哭得跟淚人兒似的,正是他日思夜想的張群芳。安丙知道,這是他心愛的小妾張素芳回家了,一時不由心中大慟,兩行老淚滾落塵埃。

隨張素芳靈柩一同回興州的,除了張群芳、安西嶽,還有張群芳的父母。院子裏好一通混亂之後,安置了張素芳棺材,紮起了靈堂。安丙趁和張群芳及其父守靈之際,問了些兩位老人安好,群芳妹子此去一路順利之類的閑話。張群芳卻不領情,恨恨地說:“安子文,我姐臨死留有遺言,你聽還是不聽?”

安丙呆了一呆,心道照程夢錫所說,你姐被抓之後,很快便被處死了,能留下什麼遺言?不過臉上卻陪著笑說:“聽,肯定得聽!”

“那好!”張群芳說,“我姐說了,她生是你安家的人,死是你安家的鬼。她得葬在你安家祖墳,進你安家祠堂。”

安丙含淚說:“這還用說嗎?就算你姐不說,我安某人也會這麼做!雖然我跟你姐沒有夫妻之名,卻有夫妻之實,她早就是我老安家的一員了,死後肯定得進我安家祖墳!”

安丙含淚說的這通話,把長期為奴的張群芳父親感動得撲通一聲就給安丙跪下了:“安大人啊,小女生前被姓徐的派來監視你,做了那麼多對不起你的事,你大人不計小人過也就罷了,小女哪有臉進你家祖墳,還是算了吧?不要聽群芳瞎說!”張群芳母親見老伴跪下了,也趕緊跪下,磕頭請求算了。

安丙趕緊跪著去扶兩位老人說:“二老不要這樣!你們這是要折煞我安丙啊!你們是我安某人的嶽父嶽母,怎麼能給我下跪?”

張群芳見父母給安丙下跪,吃了一驚,趕緊幫忙扶他們起來,嗔怪說:“爹、媽,你們這是怎麼啦?怎麼能給他下跪?老丈人和丈母娘給女婿下跪,天下哪有這般道理?”

張父悲苦地說:“群芳啊,你沒有像你姐一樣跟爹娘一起為人奴隸,你是不知道咱們當奴隸的,怎麼受得起這樣的待遇——”說著,竟哽咽起來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