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翻身下馬,衝雍和等三人拱了拱手,道:“三位弟兄,晚上冷得緊,借你的寶地,烤烤火。”
雍和連忙回禮,道:“老兄請便。”那人嘿嘿一笑,從馬背上摘下布口袋和包裹,卸了馬鞍羈頭,一股腦兒扔在在地下,伸手在馬臀上輕輕拍了一章,那馬兒一溜小跑,自去河邊喝水吃草。
那人揭開麵巾,露出真容,雍和一看之下,心裏不禁暗暗喝彩。
那人臉麵寬闊,濃眉大眼,鬢角下頜,蓄了一部濃密的胡須,頗有威儀。他從馬鞍邊摘下一口茶壺大小的小鍋,去河邊接了半鍋水,架在火邊燒開,從布口袋裏倒出半鍋小米,也不蓋鍋,就讓它在沸水中燙煮。
雍和心道:“這人萍水相逢,不知根底,我且留一個半個心眼兒,莫睡得太死。”對王孫二人使個眼色,二武士會意,當下也不進車,都坐在原處看著那人煮米。
那大漢看著煮沸的小鍋,用一根幹柴在鍋底攪弄,忽轉頭向雍和道:“這位弟兄,你要往哪裏去?”雍和衣著較之兩名武士華貴,是個公子模樣,那大漢也看得出來兩名武士是他手下,是以向他說話。
雍和道:“我去北京。”那大漢輕輕哦了一聲,也不等雍和問起,頓了一頓,道:“我到陝西去。”撿了一根拇指粗細的小棍,拗成兩截,握在手裏,當做筷子,攪了攪鍋中濃稠的小米粥,“你去北京探親?我聽你口音,像是北方人。”雍和含糊的答應一聲:“對的。”
那大漢點點頭,不再說話,不停地攪弄鍋裏的米粥。踢踏聲響,那匹大黃瘦馬吃飽了水草,自己走了回來,站在樹下,閉目假寐。
不一會,鍋裏水已熬完,噴香的米飯香氣飄了出來,那大漢一手抓住鍋耳,也不嫌燙,轉頭對雍和說:“弟兄,你和手下兩位弟兄也吃一點。”
雍和笑著擺了擺手,笑道:“老兄自便,我們剛吃飽了。”那大漢微微一笑,用筷子叉起一大塊幹飯,送在嘴裏,大口吞咽。吃了幾口,道:“有飯無肉,食不知味啊。”
雍和道:“小弟這裏有冷羊肉,你吃不吃?”
那大漢搖搖頭道:“多謝弟兄的好意,我不喜羊肉的腥膻味道。”把筷子插在鍋中,將小鍋放在地下,抓起扔在一邊的包裹,解開繩子,一股血腥味道飄了過來。
雍和眉頭微微一皺。那大漢撿起地上的一根尖枝,從包裹中叉出一團血淋淋的物事,約莫有拳頭大小。大漢笑道:“最妙不過!”也不用水洗去血汙,放在火上燒烤,不一會濕血燒幹,油膩熬出,在火上吱吱作響。雍和瞧得仔細,原來叉在尖枝上的,竟是一顆心髒,隻是不知道是豬心還是牛心。
雍和覺得古怪,卻不說話,隻是冷眼看著那大漢把烤熟的心髒放在鼻端聞了聞,跟著咬下一口,大聲咀嚼。隻瞧得他心中作嘔。兩名武士緊握劍柄,眼睛警惕地看著那大漢。
那大漢眼睛一側,瞧了瞧敞開的包裹,忽的臉色一變,大發脾氣,罵道:“你個忘八端的奸邪小人,老子吃你的心肝,你張開眼睛瞪著老子做什麼?心有不滿嗎?”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扯包裹的布皮,一顆血糊糊的人頭咕嚕嚕滾了出來。
雍和大吃一驚,伸手拔出倭刀,指定那人。王孫兩位武士也“鏘”“鏘”兩聲拔出鐵劍,對住那大漢。
那顆人頭滿臉都是血汙,已經瞧不清楚麵容,長發在頭頂打個髻,用一根已被鮮血染色的絲絛係住。那人沒有胡須,看起來甚是年紀甚輕,一雙眼睛圓睜,充滿了恐懼和憤怒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