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遊客走了。小姑娘留了下來。那個高個向他擠眉弄眼,問他是不是想上北京發展?那就好好跟王佳卉處。王佳卉就是小姑娘,小姑娘就是王佳卉。
付春秋的心是複雜的。
他愛它的家鄉,雖然山清水秀卻沒有高樓大廈,辛苦半生卻毫無積蓄,可是他仍然愛。他離不開一眼望不到頭的紅鬆林,離不開縱橫交織的河流,還有那吸進肺裏甜滋滋的空氣,還有……家鄉就是他的宿命,就是他的根,沒了根也就沒了他。
家鄉雖好,卻不是他的。是誰的呢?是那些不幹好事的人的,是那些肥頭大耳手握重權點石成金的人的。他就象一粒塵埃,就是個小導遊,無錢無權無麵子,啥也沒有。
可是他有大山人的傳統美德,他正直善良,疾惡如仇,體恤弱小,勤奮紮實。就象謝婉瑩所說,他的這些品性不值錢,不實用,隻會讓他吃虧。在市場經濟中,他落伍了,不合時宜了。
付春秋心裏不服,他不信好人就隻有吃虧,就不能享福,他要做給人看。可是那個最大山貨超市的老板給了他當頭一棒,“你啊,啥都別想。”
付春秋納悶:“為什麼?”
“因為你傻。”
“我明白你指的是什麼,可是我就不那麼做。”
“那你就喝涼水去吧。”
喝涼水是啥感覺?付春秋無數次體味過。他當然不想喝涼水。他想讓這個老板還有所有看不上他的人在不遠的將來為自己說的話和辦的事後悔。
於是去不去北京就成為一個問題在他心裏發酵。
在山路上他采了許多山花,都是在山外很難看到的那種,叫不出名的那種,他知道她會喜歡。果然,小姑娘現出她久違的開心,握著花再也不放手,放在鼻下嗅了又嗅。
好象躺得有點累,她將身子側轉過來,與坐在床邊一把椅子上的付春秋麵對麵,嬌聲說:“這下舒服點了。”見付春秋癡癡地凝望她並不言語,她臉一紅,“我被毒蛇咬你一定會很緊張吧?”
付春秋歎了口氣:“能不緊張嗎?這要沒了命,我可就完了。”
“完了?什麼意思?”她一直活潑的眼神這時鄭重起來,“怕我爸找你要人?”
“嗯,隻是其一。”
“還有呢?”
“還有就是——”付春秋囁嚅了半天,沒說出來。
“說啊!”
“說不清。”
“但願你說不清的那句話說到我心裏。”王佳卉的眼睛象椎子盯住他不放。
“行了,別瞎想了,好好養病。”付春秋突然提高了嗓門,既是提醒自己,也是要求王佳卉。
“你就裝吧。”她嘴角一咧,調皮地笑了。
陽光好美,空氣好清新,氛圍好特別。其實談戀愛的地方好多,但人們尚不知,在病室裏談戀愛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付春秋清楚地知道,他不是在談戀愛,他沒這資格,他也不想。王佳卉的調侃他並未反駁,因為是事實。可是臉上卻漾起紅暈。
“爸媽都好吧?”
“好著呢。”他也會撒謊了。
“我想爸媽了,可是卻回不去了。”
“好了就回去。”
“可是我現在就想,想見他們,你說咋辦?”
付春秋撓了撓頭,說:“那就讓他們過來唄,看看我們這窮山惡水。”
“窮山惡水?”她瞪大了眼睛,“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多好的地方啊,我都不願走了。”
“好有啥用?”他無奈地歎口氣。
王佳卉並沒細究他的語氣,隻是順著自己的性情說:“真的好,我的哮喘病都沒犯,以前天天打噴嚏。”她用手擰了擰鼻子,“都是大鼻涕。”
付春秋嗬嗬地笑了,她的樣子真逗,逗得他特別開心。“那就給叔叔阿姨打電話吧。”
她抽出電話,慵懶而熟練地撥了出去。很快那邊就接上了。
小姑娘眼圈紅了,“爸爸,我回不去了,我被毒蛇咬了。”
付春秋清楚地聽到電話那邊大聲嚷怎麼會這樣?當地能治嗎?現在怎麼樣了?
小姑娘說沒事,導遊把問題都解決了,如果爸媽不放心的話可以飛過來看看。
爸爸當即說馬上來。
小姑娘高興得在床上直撒歡,可是身子仍很虛,撒了一會便喘上了粗氣。付春秋即時製止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