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芬帶著大蛋子在院裏堆雪人，先用小鐵鍁鏟出身子，再按上頭。煤核當眼睛，紅辣椒做鼻子，戴上破草帽，大蛋子圍著雪人轉來轉去，別提有多高興了。胡大嫂走出來給大蛋子擦擦鼻涕，卻責怪梅芬：“你咋這麼不識好歹，大年價下凍著你弟弟咋辦？”
梅芬俏皮地伸伸舌頭，對胡大嫂道：“娘，沒事，冬天凍凍更健康！”話雖這麼說，她還是乖乖地領著大蛋子進屋。
梅芬讓大蛋子在小板凳上坐好，找出剪刀和彩紙，又拖把小椅子坐在弟弟對麵，教他疊彩紙、剪窗花。大蛋子年紀小，又不懂人活，竟把一遝疊好的彩紙剪成碎片，七零八落地灑滿地。急得梅芬說：“哎呀，大蛋子，你好笨吔！算了，咱不鉸彩紙了，我再教你唱童謠吧！”
於是梅芬和大蛋子麵對麵坐好，再把雙手交替拍起來，姐姐說一句弟弟跟上一句：
小白菜呀，地裏黃呀；
三兩歲上，沒了娘呀；
跟著爹爹，還好過呀；
就怕爹爹，娶後娘呀……”
剛念過幾句，梅芬忽然覺得屋裏氣氛不對。再抬頭看娘時，卻見她停下手裏的活，雙眼直瞪瞪地望著自己，跟著自己的心情也壓抑起來。梅芬猛然省悟過來，就對大蛋子說道：“弟弟，這個童謠不好聽，咱倆再換個別的吧？”小孩子懂啥好歹？隻要有人陪他玩就高興。梅芬於是領著大蛋子重新開念：
小孩小孩你別饞，
過了臘八就是年。
臘八粥，哈幾天，
哩哩啦啦二十三。
二十三糖瓜粘，
二十四掃屋子，
二十五磨豆腐，
二十六去買肉，
二十七裁新衣，
二十八把麵發，
二十九蒸饅頭，
三十晚上熬一宿，
初一初二滿街走......”
大蛋子對童謠很感興趣，梅芬隻教兩三遍，他已能流暢地背下來。梅芬又找出本她從前讀的國學課文，翻到某頁教大蛋子念道：
燕子，汝又來乎？
舊巢破，不可居，
銜泥銜草，重築新巢。
燕子，待汝巢成，吾當賀汝！
大蛋子最願意學這個，隻一遍就牢牢記住。梅芬對胡大嫂說：“娘，您別看俺弟弟小，雖說才四歲，可腦子忒好使！我教他童謠，兩三遍就全背過；我教他國文，也隻一遍就記住。我那時上課，都好幾遍還記不住呢。”胡大嫂聞聽，撫摸著大蛋子的頭，滿心滿眼的慈愛。
正玩著玩著，大蛋子忽然對梅芬說：“姐姐，我怪想俺娘了，你和我去找俺娘吧。”梅芬也沒多想，就給弟弟戴上帽子，又和胡大嫂說一聲，背上大蛋子出門去找三姐兒……
到年底下，該做新衣裳的早裁完衣料，大宗的批發貿易也基本停滯下來，商鋪裏的業務開始清閑。李老板跟兩個夥計老唐和小周結清工錢，又給二人封份賞錢，約定好來年開門的吉日，打發他們回家過年。看看再沒有人來，李老板早早上好門板，隨即關上店鋪門，沏上壺茶擱在火爐旁，又拿過算盤和賬簿準備再核算一遍。
商鋪裏很安靜，李老板一邊嘴裏輕輕地念著，一邊手上劈裏啪啦地撥拉算珠，猛然間卻聽到有人拍打商鋪門板的聲音。“這個時候還有人來？”李老板停下手裏的活，再側耳細聽。外麵確實有人喊：“叔，小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