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代人失去選擇的權利,到了我這輩,就去讀書吧。
學曆在農村似乎是地位上升的最佳途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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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煮上米飯拖著身子鎖門出去,回來帶了兩個塑料盒,一盒是水煮蔬菜,另一盒有半隻白切雞。
待到米飯熟了,他已經餓極了,備了水,吃起來呼嚕嚕的風掃殘雲狀,再去盛一碗米飯時瞧見鍋內剩的不多,悻悻地放下碗,將剩餘幾塊肉質厚實的雞肉鋪進米飯上,他喝了預先準備的白開水,便悶頭睡去。
近些年,每當父親拿到體檢單,都會對著三高的數據愁眉不展。
醫生讓父親控製食量,隻吃粗糧,不抽煙不喝酒,還要藥物控製著。
“淺淺,吃飯不能喝水。”父親看我吃飯時便說。
我放下杯子吃飯,又是一句:“淺淺,吃飯慢點,太快容易血糖高。”
父親每到吃飯時便眼觀六路,挨桌子一個一個瞄著大家的吃飯習慣,到他夾了一塊肥肉,我便“小人得誌”一般提醒道:“爸,你不能吃肥肉,對身體不高。”
往日,父親必然要聳聳鼻子,義正言辭地辯解:“我用筷子夾了,放回去不衛生。”
母親立刻接腔:“不嫌棄。少吃點。”
奶奶也答:“健康要緊。”
於是父親吃了一回癟,鬆開筷子,乖乖地扒拉碗裏的玉米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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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有過年。
過年最光明正大地就是可以吃肥肉、鹹菜、臘肉、米粉豬肉,凡是平日裏嚴禁的食物,到了這個時刻,要求總要鬆散一些,一家子的監控人也放棄了監控。
看到父親一口咬下晶瑩剔透的肉時,我轉頭,有點心酸。
孫延對吃的最為講究,出於尊重食物,他總做的量少種類多,而且他從不吃剩菜。至於吃飯就水的粗糙生活,必然是場酷刑。
父親卻恰恰相反,他愛吃大鍋菜,大學去我的學校食堂吃飯,認為價位便宜又口感好,見我吃剩下了,全夾了過去,頗為惋惜。這些窮酸的飲食習慣發自於貧困的父輩的年輕時代,因為沒有更好更多的選擇,便嚐試不了更好的東西。
尤記得高考後的一個月,父親剛剛從家裏找到穩定的工作,原是最為喜慶的事情,卻因為高考放榜而多了些陰霾。
分數是可以預估的,水平在哪兒,正常發揮,按這樣就去隨意地讀一讀,父親絕對不會同意出外打工。
就在8月的最後一天,夜裏十一點,我抱著租來的《悲慘世界》看到了結尾,父親喊我出門,門口的路邊停著車,車內還坐著四個人。
父親費力地將他過度肥胖的身軀擠進去,往我帶上身份證坐後座。
我還是一片迷糊,隻是按照往常遵守著父親的命令。
而坐上後座我才知道,父親說:“去複讀吧。以後多些選擇。”
生而缺少選擇的一代人,用他們的方式為後一代爭取選擇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