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減輕沙礫碾磨蚌肉的痛苦,河蚌們隻能選擇用淚水層層包裹沙礫,養成一顆顆光潔剔透的珍珠。它們對於苦痛的堅守成就了自己的生命價值。
於人生而言,取舍、愧負、愛恨、恩仇,諸如此類的種種苦痛亦如驟然入侵的砂礫,碾磨著心靈直至它血肉模糊,甚至荒蕪廢墟。然而,也有另一種選擇。如河蚌們一般,用理解去包容,用包容去釋放,孕育出圓潤光華。它們及不上夜明珠能夠光耀黑暗甚至璀璨生命的驚鴻照影。然而,珍珠觸手可及的溫潤,是無法令人視而不見忽略掉的美麗。夜明珠太過珍貴價值抵城,易碎難得,易為人覬覦難於守護。想要擁有它,需要至高無上的貪婪野心。我是不是寧願驚鴻一瞥?
都說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若果真如此,我可算得上上帝的“開心果”了。如沙漏般,兩年的時光,點點滴滴彙成歲月的河流,向前的步伐從未改變。日子留在了過去。
靜美如珍珠般的生活,給我許多安寧的閑暇,太久遠離塵囂,不由對人間煙火心生向往。我時常登上屋頂,遠眺遙望,靜坐沉思,時有豁然開朗之感。
“媽媽,阿瑪又輸了!”小珍珠依陽喚醒我的異想天開。我探頭俯視,依陽正揪著一隻胡蹬亂踏著的大白兔長長的耳朵,歪著小腦袋,一臉洋洋得意,十三手叉著腰,氣喘籲籲:“你耍賴,沒喊開始就追。這回不算!”
依陽振振有詞,“怎麼不算?您又沒說要喊開始!您又沒立規矩!”十三連人帶兔一鍋端在了懷裏,“小樣兒!就知道欺負你老子!你媽說要給你立規矩,忘了是誰替你攔下的?”
我笑歎:“你們真真是一對珍珠活寶。”拾梯而下,十三伸手扶住我:“喲,在屋頂可蹲半天了,想好今晚講啥故事沒?”不待我答話,依陽拍手脆笑:“我要聽小紅帽,聽多少回都喜歡。”
我微笑點頭,心中有些許無奈。我給他們講了許多童話故事,十三也很喜歡,有了孩子的陪伴,他仿佛追尋到童年歡趣,樂在其中。然而,我的世界沒有童話。知道命定的結局,如何憧憬童話的夢幻呢?隻是,若能給他們一些童話仙境的溫暖陪伴,又何樂而不為呢?
我倚在他懷中,與兔子無辜的大紅眼對上個正著,惡向膽邊生,磨牙霍霍:“要不,就拿它練練手?”
十三憊懶一笑:“你可想好了啊,可別臨到了又哭天抹淚的!”依陽小嘴一癟:“要做兔頭吃麼?我不吃,媽媽你別做!”
我把心一橫:“若不吃了它們,咱可就沒地兒睡了!”
阿貓恰巧路過,摩拳擦掌,興致大起:“主子說得是,且不說這些潑皮主兒胡天黑地的吃喝拉撒,收拾起來能累死人。單說它們每天夜裏啃門檻兒的聲音,那叫一個糝人!”
我沒好氣瞪他一眼,“全賴你,若不是你一時興起弄了兩隻回來,能成如今這個局麵?天老爺,四十六隻,比咱院裏的人足足多上八倍!”
阿貓摳摳腦門:“還不是為了小格格麼?奴才小時候家裏養過兔子,知道它們討小姑娘喜歡。”十三笑道:“得了…”
他驀地停頓,猶掛在唇邊的笑意,緩緩凝結。眸中萬千情緒,幾分驚異,幾分苦澀,複雜難辨凝視我身後。我轉身看去,頓吃一驚,康熙微服私訪記活生生躍然眼前。
康熙爺一襲墨藍色長衫,便裝簡行,身邊隻帶著師傅一人。大夥兒全怔在當下,依陽嬌滴滴喊了一嗓子:“這位老爺爺是誰啊?”
十三回過神來,牽著我上前請安。康熙爺微一抬手:“起罷,胤祥領朕去書房瞧瞧。”十三應著,衝我寬慰一笑,伴駕而去。
人去半晌,我才從猝不及防的驚怔中掙脫,定定心神,泡了一壺碧螺春端至書房。房門緊閉,師傅垂手侍立在門前。我遞了個詢問的眼神,師傅壓低聲音:“臨時起的意,不知所為何事。”未得皇帝允許,便隻得在門外侯著。屋內毫無聲響,令整個院落陡添幾分難言死寂。
時間愈久,心揪得愈緊,手心沁出汗來,究竟所為何事?此行目的何在?我對圍牆之外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