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萃玉,第一個字——錢。
她是天下首富寶瑞錢莊的二小姐,含著金鑰匙出生,高高在上,不知人間疾苦。
第二個字——萃。
出類拔萃,第一才女之名遠揚,學富五車,過目不忘,傲視天下文人騷客。
第三個字——玉。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性格剛烈,思想極端,得到很多讚美的同時也引起很多爭論。
這三個字組合起來,本是京城閨秀中最璀璨的一顆明星,十五歲時名動天下,至十七歲時達至巔峰,光芒四射,無人可及。
記憶拉開往事的簾幕,風中依稀傳來外邊人頭攢動的熱鬧氣息,織錦紅帳在樓上隔出靜謐空間,她坐在桌前,分明看見汝窯筆洗中,水紋映出自己的容顏,眉目清然,如玉肌膚。
“二小姐——”隨著一聲嬌呼,兩個侍婢挽簾而入。其中一人手中抱著大卷詩稿,放到桌上後喘著氣說:“這幫才子們也真能夠寫的,個個筆下滔滔,洋洋千言,好像不這樣就表現不出他們的才華一般,可苦了我們這些收卷的小丫鬟,抱得好累!"
她拿起詩稿淡淡
掃了幾眼,又意興闌珊
把它們放回去。
“怎麼?二小姐看都不看?"
另一侍婢掩唇笑道:“一連七天,交上來的詩稿少說也有千來篇,寫得再好,也看膩了。”
“盡是些華而不實的東西。”她伸手托腮,懶洋洋
看向窗外的天空,喃喃
道,“難道要找個真正的才子,就那麼困難?"
“不知才子在二小姐這的定義是什麼?"
“很簡單,寫得比我好的,就是真正的才子。”
兩侍婢暗中吐舌,這要求還真是夠簡單,也夠難!
就在這時,一陣笑聲朗朗從紅帳外傳來,兩侍婢好奇
湊到簾邊往外看,頓時笑出聲來,“二小姐,你快看……”
簾外分樓上樓下兩部分,樓下是個寬達十餘丈的大廳,擺放著二十二張長桌,桌上文房四寶一應俱全,來應試參會的文人們盤膝而坐,輕聲低語,氛圍極是良好。因此那笑聲響起時,便顯得格外突兀,眾人紛紛扭頭,看是哪個不怕死的,竟然敢在錢二小姐的紅樓文會裏大聲喧嘩。
隻見一個青衫少年,眉清目秀,顧盼間靈氣逼人,手中一把折扇上,海棠豔而多姿。他一邊笑著一邊大步走了進來,“嘖嘖嘖,真是見麵不如聞名。大家都說這幾日天下的才子們都聚集在這紅樓裏,可我來這麼一看,竟是半個都沒見著。可惜啊可惜……”
此言一出,可把在座的文人們都給得罪了。當下有幾人長身而起,喝道:“哪來的猖狂小子,竟然口出狂語!"
青衫少年“哈”了一聲,衝樓上紅簾勾了勾手指,“臨淵、羨魚,把這些大人們的文稿拿來我瞧瞧。”
兩侍婢聽他叫喚,不禁忍笑嘀咕道:“三小姐好利的眼睛,我們躲在帳後都被她看穿了。這回不知她又想玩些什麼花樣。”當即將剛捧上來的稿件又給捧回樓下去。
錢萃玉懶懶
看著,竟是全不攔阻。連今日已有八天,饒她如此求才若渴,在被一大堆或不知所雲或空洞無物或無病**或枯澀無味的所謂佳作折磨之後,也開始巴不得發生點兒其他事來解解悶。而樓下那個青衫少年,不是別人,正是她那喜歡女扮男裝、古靈精怪的妹妹——錢寶兒。
錢寶兒接過侍婢遞上的文稿,彈了幾彈。眾人見錢家的丫鬟竟對這囂張少年如此恭敬,一時間摸不清她的底細,便識相
選擇了靜觀其變。
“無言獨上西樓,試神偷,摸黑不見碰著了彎鉤,扯不開,拉還斷,糟糕透,暗歎此行小命不堪休……”她將笑聲中一人漲紅臉站了起來,結結巴巴
道:“笑,笑,有什麼好笑的,這是老子寫的,不成麼?起碼,韻壓對了!"
錢寶兒點頭道:“不錯不錯,這韻還算壓得不錯,隻是不知,原來閣下做的是偷雞摸狗的行當。”
“什什麼偷雞摸狗的,老子那是偷香竊玉……”
眾人笑得更是厲害。這八日來,文人才子們紛紛交了文稿給錢二小姐,彼此卻不清楚對方都寫了些什麼,隻知道錢二小姐的臉色是一天比一天難看。此刻青衫少年將稿上內容一一讀出來,倒還大大滿足了大家的好奇心。不過,這樣的水準都敢來應試,真不知是該誇他勇氣可嘉,還是該感慨世風日下,難怪錢二小姐會不高興。
錢寶兒開始念第二張:“二小姐,我的夢中女神,當希望的曙光開始在花前綻放,當寂寞的風雨開始侵蝕青春的時光,那燕子啊,也要從北方回到南方,而你,依舊在泗水中央,擁有我心底眼底最崇高的渴望……”
臨淵、羨魚兩侍婢偷偷擠眉弄眼——好肉麻的話,難怪小姐當時看得臉都綠了。
這個寫文的人明顯比第一人要聰明許多,因為他沒有站起來自曝身份,一任眾人猜測究竟是誰寫出這麼惡俗的情書。
錢寶兒麵帶嘲笑
翻到靈秀之氣耶?不然,何異於常之人哉?或曰,性有孤寂,情堪風流,故為文格高旨遠,若在天上物外,雲行鶴駕,想見飄然之狀,視塵中屑屑米粒,蟲睫紛擾,菌蠢羈絆**之比。"
直到讀到此處,眾人才收起嬉笑,暗自點頭:好文,用字典雅,行文雋秀,不知是出自哪位高人之手。
錢寶兒也是微微一愕,沒想到競真讓她讀到一篇好文,這時一聲音從樓上帳內清晰清越清雅清冷
傳了下來:“先生得天
秀氣耶?不然,何異於常之人耶?或曰,太白之精下降,故字太白,故賀監號為謫仙,不其然乎?故為詩格高旨遠,若在天上物外,神仙會集,雲行鶴駕,想見飄然之狀,視塵中屑屑米粒,蟲睫紛擾,菌蠢羈絆**之比。"
眾人聞聲不禁仰頭,這聲音他們並不陌生,正是此次文試的女主錢萃玉所發,隻聽她背完那段話後,頓了一頓,義道:“詞出,作者裴敬。”
底下嘩然,原來是個抄襲的!真虧那人敢抄,誰不知道錢萃玉學富五車,博文強記,想在她麵前蒙混過關,根本絕無可能。
錢寶兒拿著手中厚厚一疊書稿,也是不甚唏噓。這次說是紅樓以文會友,其實是二姐在替自己挑選夫婿,但來的都是這些草包,真真令人氣惱。當下把稿件交還婢女,搖頭歎道:“難道天下才子都死光了?盡是些沽名釣譽庸俗無能之輩,可笑男子多俗物,竟教女子盡風流!"
“你了不起,你怎麼不寫篇來看看?站著說話不怕腰疼!"
“兄台此言差矣,區區三人之作怎能代表天下書生?你且看看我寫的詩作"
“不錯不錯,閣下敢如此口出狂語,想必學識見解都是過於常人的,那麼就露手讓我等開開眼界,也好跟你學習學習……”
一時間,錢寶兒成了眾矢之的,文人們圍著她滔滔不絕,怒罵嘲諷勸解仗言者皆而有之。她倒好,直直
站著任他們說,一雙眼睛東遊西晃的,在大廳中轉來轉去。
忽然間,她的眼睛睜大了。
隻見西首的角落裏,在眾人都義憤填膺
為天下才子討個嘴上公道時,一人卻趴在矮幾上呼呼大睡。
居然有人會在這種場麵這種
方這種時間裏睡覺寶兒勾動手指,臨淵立刻趨身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