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徐記茶館一如往常得賓客盈門,高朋滿座。
茶館戲台當中有一個看起來很輕佻的白麵書生,身穿藍布直裰,男生女相,雌雄難辨。他右手揮著大街上三文錢一把的斷骨折扇,左手拿著一本封皮是呂氏春秋,內容是香閨秘記的線狀書,姿態放蕩得坐在黑漆羅圈椅上,雙眉一蹙,繡口一吐,便是半個下虞縣公雞下蛋狗拿耗子的奇事。
看來今日他又是頭牌。
白麵書生醞釀良久,朱唇微啟,道:“半月前的那日清晨,輕風拂來,吹動衣袂,下虞首富林寶山的女兒斂目低頭,懷抱著焦尾琴,蓮步輕移,邁上城樓為她的恩師送行。當是時,城下行色匆匆的販夫走卒突然都駐足止步了,紛紛舉頭望著城樓上那個眸光盈盈的女子。萬籟俱寂,一片肅靜,眾人屏氣凝神,怕驚擾了林家小姐。這林家小姐雖麵帶著輕紗,但從那纖細的倩影中也可知,定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兒。”
那白麵書生邊說邊將折扇輕輕得收攏來,眉目如畫,目光悠緲,似乎還在城下觀望那眉黛如山,唇紅若朱的女子,從他白皙粉嫩的臉龐上看,原來他也是個美人兒,眸藏風情月意,容含雨恨雲愁,漂亮得能撐起一條街的秦樓楚館。
他舌燦蓮花,妙語連珠,十分對得起他這些年看的風流秘史。
“林家小姐命人點燃了冷香,輕取些許鬆香抹在琴弦上,纖指輕撥奏,琴聲如月光流水一般傾瀉,好似山間的一泓溪流滑過小石,籬下的飛花入夢,十裏桃林風起,桃花紛亂。霎時,眾人無一不被這琴聲所感染,真可謂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但琴聲依依,意中人卻不在,林家小姐的恩師久久未出現。”
白麵書生掩麵唏噓,順手翻過一頁,“林家小姐足足彈了一個多時辰的琴,她的恩師——下虞高士謝君石才騎著一匹紫騮駿馬悠然而來,可他並未抬頭仰望那城樓上撫琴而歌的女子,無視了那含情脈脈的眼神,無視了呆若木雞的眾人,策馬揚鞭而去,自始至終,不曾回眸。
琴止,林家小姐徒步下樓,在林家僮仆的簇擁下快步離去。唉,不知其傷心幾何?”那白麵書生長長得歎了一口氣,在場的人也跟著長歎一聲。其實那白麵書生隻是在感慨書中的人物而已……
“世傳林家小姐傾慕其恩師,但為世俗所不容,於是在謝君石決然離開下虞之時,以一曲鬱輪袍相贈。”那白麵書生抑揚頓挫得繼續胡謅,“鬱輪袍,相傳為唐時王右丞所作,此曲一出,驚豔四座,更令公主傾心。林家小姐的這一曲不言而喻,其真摯感情令聽者傷心、聞者流淚,可歎落花有情,流水無意。不知眾位有誰願做這有情流水者好救那有情落花?”那白麵書生放下書本,臨風而泣,麵容愴然,似欲為林家小姐的一段情殤而掬一把同情之淚。
台下聽眾無不共鳴,遺憾之聲此起彼伏。有人忿忿不平,道,“謝君石真是不解風情,如此美人都看不上,不知他是不是男人?”此語一出,眾人立即連聲附和,“嗯,不是不是。你是你是。”眾人紛紛替林家小姐打抱不平,雖然他們根本就不認識林亦如,亦不知道那個時常在街頭打架鬥毆的女子就是林亦如。
“素聞那林家小姐不僅人長得美,性格也是一大好,端莊淑靜,溫柔賢惠,天仙一般的美人兒……若能一親芳澤,雖死無憾了。”茶館戲台下有一個穿著儒雅衣衫舉止卻很粗俗的傅粉男子快步走上戲台,他對著眾人刻意壓低了聲音,故作神秘得道:“那日小可也在城樓下,見她坐在城頭上,柳眉微蹙,眸中含淚,撫琴而歌,歌聲宛若天籟,餘音繞梁,使人三月不知肉味。她下城樓時,小可還有幸見到了她的真容。”眾人一聽,發出嘖嘖的驚歎聲,這故事真香豔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