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數字化”的自戀(2 / 3)

除了Selfie的自戀偶像們,現在大行其道的真人秀,也標誌著我們迎來了一個自我炫耀和自我展示的新時代。《黑鏡》第一季第二集諷刺了當下這種“真人秀”現象,即任何人都覺得自己可以成為明星的“自戀”。它讓觀看電視的個體不斷自我膨脹,覺得自己離“在雲端”的生活也並非那麼遙遠。今天視頻網站的繁盛也幾乎給每個人都提供了一個電視台,在這裏你可以上傳任何關於自己的視頻,甚至有可能真的出名——賈斯汀·比伯就是在YouTube上被發現的。

幾乎是“數字化自戀”同義詞的作家和企業家安德魯·基恩(Andrew Keen)在2006年就開始談論“數字化自戀”現象。在他的書《數字化眩暈:今天的網絡社交革命如何分割、削弱和迷惑我們》(Digital Vertigo:How Today's Online Social Revolution Is Dividing,Diminishing,and Disorienting Us)中,他把“數字化自戀”定義為一種來源於製造自我“名氣”的推銷式瘋狂。他在書中進一步分析,數字化時代為自戀者提供了“重新愛上自己”的新一輪機會,用熱門性感的形式,塑造了一種膚淺的網絡關係。

“印象駕馭理論”之父歐文·高夫曼美國作家、企業家安德魯·基恩

今天,除去各種網站和應用程序,最近推出的“可穿戴設備”也為自戀提供了新的科技手段。蘋果手表(Apple Watch)中的“健身”(Workout)應用可以在用戶外出健身時收集健身數據,形成佩戴者的健康數據分析。蘋果公司聲稱,蘋果手表裏的健身應用可以隨著時間的增長“像你的私人教練一樣了解你”,並且基於每個人的健身曆史提出建議。且不說這種過分迷戀自我數據的行為,健身也是自戀的一個典型標誌。去年英國媒體曝出一個29歲的健身教練被評為全英最自戀的男人,他每周在健身房的時間超過6天。從心理學角度分析,自戀的一個表現是對外表的過度重視。

蘋果手表、穀歌眼鏡、能追蹤體重的手環等“可穿戴設備”,標誌著越來越多的“機器”嵌入我們的生活。這些“嵌入到日常生活”中的科技雖然方便了我們的生活方式,也標誌著個體越來越不需要別人的幫助。在心理學上,“不需要別人”,也是自戀形成的一個重要原因。中國有一句古話,“路在嘴上”,指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一個人即使沒有地圖也可以通過不斷地問路找到方向,而在這不斷的問路間,就產生了很多新的故事、新的朋友。但是現在,各種智能手機中的地圖、導航功能,各種導航APP,有些甚至攜帶指南針功能,讓人真的很少需要開口交流就能到達目的地。最新推出的蘋果手表在導航時更有震動功能,即通過震動指示行路者左轉或右轉,將人與人之間的交流降至最小化。作家三毛所描述的因問路而產生的旅行故事在未來或許將越來越少發生了。如果連問路這種不得不開口的交流都被降至最低,個體對他人的需求也越來越小,“自戀”也就更加順理成章了。

數字化的自戀也不斷影響著真實的戀愛生活。周五晚間,北京三裏屯,兩個白人麵孔的男女坐在一間以“超市”命名的酒吧裏。和許多“老外”一樣,他們坐在露天桌椅上小酌。那個北美口音的男生不停地玩著手機,深褐色頭發的女生被忽略地坐在一邊。她稍微抱怨了一下,那個看上去很年輕、長著絡腮胡子的男生立刻氣憤地說:“我扔掉行了吧!我把手機扔掉行了吧!”女生囁嚅著沒有再說什麼。——我並非有意偷聽,但由於那男生的聲音實在太大、太無禮。然後他用一種教育般的口吻對那個女生說:“聽著!我是在拯救你的頭腦、洗滌你的靈魂,因為你的大腦空空如也!”從心理學角度解釋,自戀者認為自己擁有某種特權,比如可以不用排隊、自己一定是談話的中心等。以上這個男生認為自己的觀點正確、可以“教育”他人、對於社交媒體的過分迷戀等都說明他是一個自戀的人。社交媒體的繁榮讓人們有了更多展示自我的機會,當這種“展示”獲得點讚或評論的心理暗示時,自戀的感覺就更濃烈。《性格和個體差異》期刊的一篇文章顯示,自戀型的人格更容易在“臉書”上接受陌生人的好友請求,坦然接受別人的社交支持(點讚等)而很少給予他人同樣的社交關注。

“數字化的自戀”除了影響業已成形的戀愛生活,也會影響如何展開一段關係。隨著科技的不斷發展,搭訕變得越來越容易。除了接地氣的“附近的人”功能,西方的Tinder等軟件甚至省去了約會的時間。最近,英國更是出現了一個叫“Happn”的軟件,能顯示、追蹤白天與你擦肩而過、“瞬間心動”的陌生人,隻要他(她)也在使用這個軟件。從此以後,人們再也不用擔心因“無膽”而錯失的美麗陌生人。但是,正如《黑鏡》第三季闡釋的那樣,在未來,當我們的科技足夠先進,讓我們能輕易追到自己的心儀對象,我們是否會在這種數字化幻境的堆砌下,錯判了枕邊人的真實人性?《黑鏡》第三季中,當男孩在“約會幫手”(一種高科技手段)的幫助下,成功在一個派對跟隨自己喜歡的女生回了家,卻發現她是精神分裂的自殺主義者。女孩將塑料漏鬥插入已經被藥迷昏的男孩,傾倒了致命毒藥……我們用不斷發展的科技手段逃避了社交的尷尬和被拒絕的痛苦,但跟你回家的被“數字化修飾”過的人,他(她)的真實人性是什麼,這一點,你能肯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