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喬也是蠻拚的，居然還真把那隻鞋給撿回來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苗筱的錯覺，總覺得回來之後他就像是變了個人一樣。
默默替她穿上鞋後，他便繞回到了駕駛座裏，啟動、掛擋、踩油門，筆直地駛出了醫院，整個過程中他始終不發一言。
路程過半，他的這種詭異狀態依舊在持續。
照這樣下去，她追出來豈不是毫無意義了嗎？
想著，苗筱鼓起勇氣打破了沉默，“你怎麼了？”
“嗯？”康喬回過神，轉眸看了她眼，但很快又挪開了目光，“沒什麼，隻是在想一些事。”
“什麼事？”她小心翼翼地試探。
“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哦……”這就讓人很難接話了！換做是以前，苗筱可能也就識相閉嘴了，可是今天情況特殊，她硬著頭皮道：“那你能等下再想嗎？我有話跟你說。”
他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問：“什麼話？”
“唔……說來有點話長……”她其實還沒有完全組織好語言。
康喬打斷了她，“那就改天再說吧。”
“不行！必須得今天說清楚！”誤會這種東西就像癌細胞一樣，擴散速度相當驚人，哪怕隻是一晚都有可能釀造出無法挽回的結果。
他轉過頭，終於正眼看她了，但從他口中飄出的話卻是苗筱從未感受過的冷漠，“如果我說我不想聽呢。”
“……”她輕輕一震，不知道該怎麼反應，這是她完全沒有預料到的，明明剛才還好好的。
康喬又看了她會，認命地轉開視線，歎了聲，“說吧。”
她以為康喬隻是在生氣，氣她臨時取消了約會，氣她跟著莊禮去醫院，當然，最氣的大概還是剛才莊禮突如其來的求婚。
為了讓他盡快消氣，她決定先跳過細枝末節，突出重點，“我跟莊禮隻是曾經在一起過，現在……唔……”她想了想，道：“嚴格說起來連朋友都算不上，之所以會去看他奶奶，跟他沒有任何關係，純粹是我個人原因。”
他沒有說話，但也沒有打斷她。
這多少讓苗筱有了繼續下去的勇氣，“我父母都是老師，平常很忙，我是我奶奶帶大的。高三那年，奶奶得了很嚴重的病，我至今都不清楚到底是什麼病，為了不影響我高考，我父母一直瞞著我，直到她去世。我趕到醫院的時候，奶奶就像睡著了一樣，特別安詳，我甚至覺得也許再等一下下她還會醒過來的。可是，有太多人等不及了，醫生催我們盡快把遺體送去太平間，一旁還有很多殯葬一條龍的人，他們圍著我爸爸和我叔叔，忙著推銷……壽衣穿起來還有很多講究，沒有喪葬經驗的人根本不懂，他們可以幫忙穿，但是要收錢，即便是給了足夠的錢，動作也依舊很粗暴……就連把遺體從太平間運往殯儀館都需要不斷地給錢，一路打點……開口費、指導費……各種各樣名目的錢……”
說到這的時候，她有些哽咽，突然停了下來。
見狀，康喬情不自禁地騰出右手，輕輕揉了下她的頭，安慰道：“慢慢說，我會聽的。”
“嗯……”她調整了下情緒，長籲出一口氣，“再次見到奶奶是在她的葬禮上，他們讓我和堂弟跟著我爸和我叔叔一塊去扶靈，那是我第一次接觸遺體整容師，那個阿姨特別的溫柔，很耐心地教我們紙錢該怎麼擺放、靈柩該怎麼扶，我爸以為接下來該管我們要錢了，可是她說不需要的這是她的分內事……這是奶奶去世以來第一個說這種話的人……”
“……”康喬沉默著，落在她頭頂的手突然收緊，很快他就回過神，生怕會無意識地傷到她，他趕緊把手收了回去。
她所說的那些畫麵，他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感同身受，在他父母去世時，他都經曆過。
那些人就像是禿鷲，圍繞著屍體，爭搶、瓜分。
人們並不是生來就厭惡殯葬從業者的，那些避諱起初還是敬畏，隻是因為存在著太多諸如此類的行業毒瘤，才會漸漸地被冠上“賺死人錢”這種難聽的惡名。
但是幸好，苗筱的運氣要比他好……
“那時候，我嫌棄壽衣難看，我打心底裏覺得奶奶不應該穿這種東西，可是那個阿姨告訴我……”她嘴角是微微上翹的，話音輕緩，格外悅耳，“最裏頭的那層秋衣是春，外麵的紗衣是夏，罩衣是秋，最後的棉襖是冬，穿上四季，才能平順地走向往生。”
他回過神，問：“你是因為這樣才會踏入這一行的嗎？”
“有一部分原因。”她低下頭，漫不經心地掰著自己的手指，“做了那麼久，送走了很多人，我偶爾還是會想起奶奶，可惜她走得早，我沒能親手為她穿上四季送她往生。”說到這，她突然抬起頭來，看著康喬，那雙眼眸宛若星星，熠熠生輝，“我奶奶做的美齡粥很好吃的，可能因為是同鄉的關係吧，莊禮奶奶做出來的美齡粥也是那個味道，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