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這不公平……”當年的莊瑜也很現在的苗筱一樣,懷揣著滿腔憤懣和熱血,以為自己能夠討要到那份公平,以至於她一直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可是那些‘慰安婦’們想要的真的是公平嗎?還是說,這隻是我們想要?”
“……”
“日漸膨脹的民族自豪感讓我們不甘就此把那段屈辱史默默吞下,於是,我們需要他們道歉、需要他們認錯,這跟那些‘慰安婦’無關,她們甚至……”莊瑜眼神閃躲了下,要麵對自己的自私是需要很大勇氣的,她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說了下去,“甚至隻是我們用來彰顯自己有多強大的棋子。”
“不是這樣的……”那應該是怎樣的?她思忖了會才道:“我承認,我們的民族自豪感確實是日間膨脹了,那是因為……我們的祖輩一寸山河一寸血地死守著,我們的父輩在廣闊天地裏開荒拓土,這份自豪感是祖祖輩輩用生命和青春為我們換來的,那我們呢?我們能回報給他們什麼?又能留給後代什麼?這是最好的時代,我們有機會發出全世界都能聽到的聲音,他們當年討要不到的道歉和懺悔,我們來討,這有錯嗎?”
“以前,我也是這樣想的,可是我卻忽略奶奶……”莊瑜恍惚地看著苗筱,就好像是看到了曾經那個跟奶奶據理力爭的自己,“那些在我們看來應該理直氣壯喊出來讓全世界都聽到的話,對於他們而言或許是一輩子都不想再回憶的往事啊。”
“我可以理解奶奶不願意回憶那段往事的心情,也願意為她遮蓋,但這並不代表所有和她有過相同遭遇的人都是這麼想的。你接觸過那麼多‘慰安婦’,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她們之中還有一些人是想要說出來的、想要讓全世界知道錯的不是她們,這些人難道就不重要了嗎?”
“……”她無法反駁苗筱的這段話,確實存在著苗筱所說的那種人,且不再少數。
那些老奶奶的經曆大多要比她奶奶更加痛苦,好不容易死裏逃生,卻被親人拋棄、被鄉裏唾棄、被世俗眼光一次又一次地殘忍剮割。
——“她被鬼子睡過,是髒的。”
這個標簽深深烙印在了她們身上。
她們想要撕下,想要告訴那些人她們沒有錯,“慰安婦”從來都不是自願的!
哪怕時日無多,她們仍舊想要一份理應屬於她們的最平凡的尊重。
“你曾經因為那些想要站出來的‘慰安婦’而忽略了奶奶,現在又因為奶奶而忽略了她們,這難道不是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嗎?經曆過那樣的遺憾之後,你就連一丁點的長進就沒有嗎?!”苗筱的質問聲又一次傳來。
莊瑜驀然一震,她很難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是憤怒的,她認為苗筱沒有資格來指責她。
是害怕的,她內心深處一直不願意去直麵的那一部分突然被挖出來攤放在麵前,她毫無防備,觸目驚心,方寸大亂。
同時也是醍醐灌頂的,她覺得自己就好像是走到了一個丁字路口,茫然徘徊著不知道之後的路該往哪走,可卻忽然有個人蠻橫地砸開了她麵前那堵牆,丁字路口變成十字路口,不是非左即右,她還是可以選擇一路向前。